林森簽完字,走回他身邊,“大哥,爲什麼會這樣?爸兩次都遭遇交通事故,這也未免太巧合了。”
林湛搖了搖頭:“我現在腦子也很亂。”他指着急診室裏面,“我在想小柳怎麼辦,這麼大的孩子,生活也不能自理,爸不讓她回林宅,那還能去哪?”
林森往急診室裏走,“去我那裏,我和小月帶着她。”
林湛跟了上去:“你們還要上班,怎麼帶?”
“先帶着再說。”林森走到急診的一間處置室外,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大哥。”
“唔?”
“媽……那邊是不是有必要告訴她,爸都死了,她應該知道吧?”
林湛思索了兩秒鐘,凝重地點了點頭:“等我們搞完這些事吧。”
等搞完葬禮再通知老太太,不然她想不通去搗亂怎麼辦?
林森也同意這麼做,他走進了處置室,林湛沒進去。
坐在檢查牀上的小柳,正仰着頭對紀明月說:“我想媽媽。”
紀明月揉着眼睛:“小柳,對不起,如果我能早——”
紀明月又開始自責,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了,林森快步走過去,一把將小柳摟在懷裏,“小柳,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爸和蘇笑阿姨去了另一個世界,他們會在那裏看着你,看着你好好長大。”
紀明月望着林森通紅的眼,那雙眼也在看她,彷彿正在對她說:不要怪自己。
小柳眼淚剛乾,被林森一抱,眼裏又涌出了一團淚,“哥,我聽你和嫂子的話,我會乖乖聽話,我會一邊想着爸爸媽媽,一邊好好長大。”
紀明月伸長手臂環住他們,“我們都會好好愛你,小柳。”
站在門外的林湛,看着這令人淚目的一幕,轉身離開了。
當天下午,新聞報道了這起慘烈的車禍事故,六人死亡,四人重傷,八人輕傷,酒樓老闆也死了。
林森關掉新聞,靠在主臥的牆上,盯着牀頭那張一家三口的合影發呆,這場車禍居然這麼嚴重,到底是誰做的?
“林先生。”紀明月走進房間,林森立刻迎上去,“小柳的東西收拾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林森走回客廳,望了一圈,茶几上呢茶盤裏還有一壺溫水,彷彿等着林戰森回來泡茶。一個月前,他還坐在這裏和父親喝過茶。
“哥,鋼琴怎麼辦?”
林森摸了摸小柳的頭,“你要喜歡這臺,我就找人運過去,覺得舊了我就再買一臺。”
“不,我就要這臺,爸爸喜歡看我彈它。”
“好,那我找人運。”林森接過紀明月手上的行李,最後掃了一圈房子,“我們走吧。”
回到雲河左岸,三個人飢腸轆轆,生日是過不了了,但林森還是讓樓上的浮萍做了幾個好菜送下來,雖然餓,但又沒什麼胃口。
紀明月不停地給小柳夾菜:“小柳,你在長身體,要多喫一些噢,還有,你平時喝什麼奶?我在手機上下單,樓下超市等會就送上來。”
小柳眨了眨眼,答:“晨星兒童成長奶。”
紀明月按照她說的牌子,在手機裏下單,順便買了兒童貼身內衣、睡衣、毛巾、浴巾,想得到的兒童日用品全都買了新的。
起初,小柳還不太好意思,後來發現自己確實洗不了,就同意了,“謝謝你,嫂子。”
紀明月咧嘴一笑,把毛巾輕柔地擦着她的小腿:“也就是沒辦法才叫嫂子,不然我還想你叫我姐姐呢!姐姐多親切啊!”
小柳也笑了,“那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小月姐姐,有人的話就叫嫂子!”
“好呀好呀!”
林森現在主臥,聽到浴室裏傳來的笑聲,心裏好受了一些。小柳還這麼小,父母卻死在自己面前,她會不會有心理創傷,需不需要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想到這裏,他走出臥室,打了個電話。
三天後,他們在殯儀館舉辦了葬禮。參加葬禮的人寥寥無幾,除了蘇笑的妹妹、妹夫,就只有林湛、林森和紀明月、小柳,和十三年林戰森那場驚天動地,媒體報道了好幾天的葬禮,有着天壤之別。
此時的林戰森也許會覺得挺好,他和蘇笑都喜歡清淨。
葬禮結束後,林湛提議,兩兄弟一起去林宅把這件事向母親交代清楚,林森把紀明月和小柳送回了紀宅,跟着林湛回了林宅。
他們上了二樓,屏退了所有人。
主臥裏窗簾緊閉,只有昏暗的牀頭燈燈光,林老太靠坐在牀頭,望着走進來的兩個高大的兒子,他們越是靠近,影子在牆上顯得愈發張狂和扭曲,把林老太的心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林湛先開了口,嗓音說不出來地嘶啞,“媽,有件事情要告訴您。”
林老太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做什麼?你們兩個,什麼事?”
林森靠近了一步,在牀沿坐了下來,沉默了幾秒鐘,他將母親冰涼的手拉了過來,握在手心:“媽,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爸……”
這個“爸”字剛從林森嘴裏蹦出來,林老太的身體就猛地一抖,林森停了下來,擡頭看向林湛,林湛走到另一邊坐了下來,“媽,爸死了。”
林老太渾濁的眼珠轉了轉,轉出了一層朦朧的水霧,像是暗夜裏湖面上的水霧。
“他不早死了嗎?”含糊不清的幾個字,說出來像是嘴裏嚼着東西。
“媽,其實爸之前被人救了……可是,前幾天他遭遇了車禍,人真的沒了,我們重新安葬了……”林森忽然覺得這些話過於殘忍,林戰森拋妻棄子是事實,母親雖然性格不好,但她是受害者也是事實。
林老太聽了這句話,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並沒有到來,她嘟囔道:“在我心裏他早就死了,早幾年晚幾年又有什麼關係。”
“我早就當他死了。”林老太垂下眼皮,又咕噥了一句。
林森看向她蠟黃的臉,心裏打起了鼓,母親的反應不太對勁,她一點都不驚訝林戰森被救起來,卻不回家的事實。她難道真的早就對他死心了,連他的死活都不管了?
林湛衝着林森搖了搖頭,小柳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吧,兩個人退出了房間。
剛走到樓梯口,聽到了房間裏傳來的撕心裂肺的嗚咽聲,兩兄弟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