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清淼來這一趟把魚一石喊走了,兩人出門辦事去了。山中無老虎,猴子要上天,單若水和魚二魚三師兄們拿着攝像機到處拍拍拍,這兩人是恨不得把他們的英姿全數記錄進去。
單若水很疲憊:“……”他更想記錄師父的英姿。?啊喂,單若水!你想記錄師父的英姿有何企圖?!
單若水:罪過,怎麼可以對師父有非分之想?
三人在府中就這麼玩了一天的攝像機,終於累倒在沙發上。魚二踢了魚三一腳:“師父教的新祕術,你學會了嗎?”
“還沒有。”魚三一驚,心臟抖了抖,連忙問,“師父交代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魚二嘿嘿一笑:“完成了。”
“你你……你又耍我?”魚三生氣地亂踢腿,想要揪住他:“你騙我說你完成了,騙我玩了一整天,你算什麼師兄啊,你太過分了。”
“我可沒騙你,是你自己技不如人。”魚二一本正經道:“適才你和小師弟、小紫在雪地裏刨雪的時候,我完成了任務。我可不像你,貪玩。”
“完了,又要被師父罵了。”魚三木捧着後腦勺,擡頭向單若水露出求救的目光。單若水連忙擺手,舉着手裏的胡蘿蔔:“我可幫不了你,小師兄。”
“你,你幫得了。”魚三木靈機一動,幾步來到他面前,問道:“今晚做什麼菜?”
“咖喱雞丁。”單若水回答。
“換個菜吧?師父特別喜歡喫魚,你換個魚的菜?”魚三木拍着手憧憬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師父姓魚,特喜歡喫魚。到時候師父喫得一開心,自然不會多罵我,最多罵個一兩句也就夠了。”
“怎麼樣?”他又期待地看向單若水,後者爲他的機智鼓掌,然後道:“可是家裏沒有魚。”
“什麼!沒有魚?怎麼會沒有魚呢?”魚三木摟住小師弟的肩膀,瘋狂地噴口水。
單若水摸了一把臉,略帶嫌棄,然後道:“小師兄,師父罵你也是愛,你聽着就是了,這有什麼可怕的?”
“你不懂。”單若水哀怨地抽泣:“若只是罵幾句也就算了,可師父的罵人,是在折磨你,是在拷問你的靈魂。”
“……”魚三木說完這話就飄走了,估計是去練祕術了。
單若水好奇心地問道,“二師兄,師父是怎麼拷問你們的靈魂呀?”
“你晚上就知道了。”魚二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看來也是個被師父拷問過靈魂的人。
單若水的心裏突然升起了一股優越感,也對,師父是陸地神仙,底線沒人碰觸過,若是不像他這麼特殊的命格,都會被罵的吧?
晚飯的時候,魚二魚三師兄把攝像機放到餐桌前,測好距離,準備在喫飯的時候,把今天拍到的畫面放出來觀看。
剛擺好一桌子菜,魚清淼和魚一石就來了,只是魚清淼一看到那臺冷冰冰的攝像機,頓了一頓。
長方形的飯桌,師父通常坐在右側上手,可如今那個位置旁邊就擺着攝像機。單若水察覺到師父猶豫了一下,連忙上前。
他來到離得攝像機最遠的位置,拉開椅子,示意師父坐下:“師父,你今天坐這裏,距離剛剛好,一會能更好地觀賞影畫。”
“好。”他靜默片刻後點頭,既然是徒弟的美意,他還是接受下來,免得傷了徒弟的心。
……他並不是真的害怕那洋玩意會爆炸。
五個人落座喫飯,小紫喵嗚一聲,爬到攝像機的木盒子上,貓爪子轉動手柄,白色的牆上就出現了畫面。
“是大師兄!”單若水放下碗筷,顧着欣賞大師兄的拳腳功夫,邊拍手邊不住讚歎:“大師兄可真帥氣。”
話音剛落,魚清淼先是朝單若水看了一眼,繼而朝那屏幕淡淡地掃了一眼。無聊又危險,他決定繼續喫飯。
那頭魚二金又誇張地大喊了起來:“是我是我!師父快看是我,師父,看我的結印是不是練得很到位了?”
被迫又看了一眼,魚清淼再淡淡地看向魚二,冷不丁就說:“手勢都不到位,再練五百遍。”
“啊?師父……”魚二金欲哭無淚,魚三開始落井下石:“二師兄,你也是技不如人哪。”
“你呢?祕術練好了?”魚清淼這下看向了魚三木,氣氛有些生硬。
“……還沒。”魚三木連忙矇頭扒飯,默唸:師父輕點罵,輕點罵……
不過,魚清淼倒真沒再罵什麼,只是看了單若水一眼:“你那洋玩意趕緊帶走,影響他們練習。”
然後,默不作聲喫飯的魚一石朝單若水看去,眼神又溜了一下小紫,開口道:“關了吧,好好喫飯。”
魚一石爲人雖然冷,沉默寡言,但身爲大師總的他沉穩可靠,心思細膩,很快便看出師父的不滿。飯後,他還把單若水拉到一旁,告誡了他幾句。
“師父出自魚家,魚家自小的規矩就多,師父不是不願意接受新文化新事物,只是魚家祖先經歷過許多場戰爭,懷着堅韌的愛國情懷,世代流傳,所以師父心裏埋藏的那份情感,太過根深蒂固。”
單若水點頭,對大師兄抱拳道:“多謝大師兄提點,我明白的。”
魚一石嗯了一聲:“你一點就透,我對你也算放心。你來了這裏,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單若水,一直忘了和你說,歡迎。”
“謝謝,謝謝大師兄,我會努力的!”單若水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冰山般的大師兄會和他說這些,心裏頓時像是樂開了花一般。
雪自清晨而落,轉爲鵝絨大雪,直至晚上仍未停,屋外已是一片白茫茫,寒意四襲。
單若水一早就躺下入睡,很快進入了夢鄉。自從住到魚府之後,他再也不受鬼魂的困擾,也沒有再做過噩夢。一夜安眠的感覺太舒服了。
從未夢見過的人,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了他的夢中。夢裏是一個下大雪的夜晚,一個小少年救了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因爲常年捱餓挨凍,瘦得跟火柴似得,一年四季總在生病,後來經過調理,慢慢養成了正常人的模樣。
那小男孩喊那個小少年:“單默哥哥。”他總喜歡跟在單默屁股後面,是一條怎麼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曾經,單默和他說:“你總有一天會離開我,會長大成人的,到時你該怎麼辦?”
單若水那會還小,歪着頭,笑着問:“可是,哥哥你會離開我嗎?你不是說,你永遠不會離開我的嗎?”
單默一滯,輕笑着點頭:“是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夢境突然一歪,陷入了一片黑暗,慢慢清晰之後,出現了一架豪華的遊輪,遊輪上的人衣着得體,歡聲笑語。頃刻間,遊輪觸礁,一聲巨響,遊輪一側開始淪陷,倒塌,化成沉積物。
遊輪上,單若水被摔到一旁,大喊着哥哥的名字,單默正不顧一切地衝到他面前,可又是一陣劇烈的震盪,將兩人衝擊得更遠。單默想要奔到他身邊,可無形的力量阻滯了他們,最終,還是沒來得及拉住他的手。
眼看着單若水從遊輪上摔落,跌進深層無望的大海中。
……
黑夜,一雙桃花眼猛地睜開,那眼眸中落盡了驚恐和絕望,那是瀕死之人才有的眼神。在所有無望的瞬間都沒有,唯獨死亡纔有。
“明明是我掉進了大海,爲什麼最後死的人是哥哥?”被子從身上滑落,單若水感受到一陣寒意,從夢中驚醒之後,頓時沒有了睡意。
哥哥,我既然能看見鬼魂,你爲什麼一次都不出現呢?他抱住自己的膝蓋,任由眼淚無聲地滑落。單默雖不是他的親哥哥,卻早已超過親人,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這樣的一個人,爲什麼會消失呢?爲什麼呢?
毫無睡意的單若水只着深藍色絲綢睡衣,披上大棉服,再帶上羅宋帽,出了房門。一陣陣寒風裹挾着大雪撲到他的臉上,哪怕是風雪亦驅不走適才的惶恐,無法令他平靜下來。
出了樓,他在魚府漫無目的地亂逛,一直在回想着和單默的過往,腳步由心而動,走着走着,他路過小石橋,踏上地燈的臺階,再是擡頭一看。
竟然到了師父的住所門口。
他恍惚了一下,腳步頓在雪地裏。
雪夜,木屋外一盞黃色的燈,燈光明亮而溫暖,照亮了四周,四周飄着白雪,透過燈光能將白雪的形狀看得一清二楚。這是,引着迷茫之人歸家的明燈嗎?
此時,門被人打開了。魚清淼身着白色相交的立領長衫,外頭罩着灰色毛領披風,一頭烏黑的短髮與毛領極爲合襯,星目微閃,薄脣輕抿,孤清的臉龐被燈光照得柔和了起來,姿態儒雅,將火盆放在地上。
他一起身,便看到了屋外雪地裏的單若水,有些意外。兩人都靜默相對,一時之間,單若水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可他,心底裏是想留的。他看着師父就這麼站在明黃的屋燈下,四周白雪映在眼前,好似是歸家的路雖然艱險,可家中始終有人爲他留了一盞燈,始終爲他等待着啊,所以他排除萬難,也要來到師父的身邊。
噢老天,上帝,佛祖,我這般對師父有非分之想,不算過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