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若水垂着頭走在魚一石和師父身後,一路嘿然。魚清淼回了自己住處,他和魚一石也往他們的房子去,兩人靜默地走着。
湖邊的櫻花樹已經過了花期,只有那棵參天大樹常年青綠。
魚二金和魚三木從小別墅中跑出來,開心地迎接兩人。他們禮貌地和大師兄打了招呼,然後一左一右搭上單若水地肩膀,沒臉沒皮地嬉笑。
“小師弟啊,你總算回來了……”
“你知不知道啊,你不在的時候,我們天天喫的那叫一個慘……”
陷入沉默的單若水猛地回神,看到這兩張熟悉的面孔,倍感親切,但他此刻並意興闌珊,沒有嬉笑的心情,只是朝他們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小師弟不對勁啊。
魚二魚三對視一眼,看了看兀自往前走的小師弟,連忙拽着大師兄問長問短,“大師兄,巫族村發生了什麼?小師弟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好歹給我喘口氣的時間。”魚一石眼眸一瞥,又朝單若水的背影看了幾眼,露出擔憂的神色。
魚一石回屋放下行李,收拾了一會,又迅速衝了個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來到一樓客廳。
“大師兄,快來坐,剛給你跑了熱茶。”魚二魚三兩個人已經等得迫不及待了。
看大師兄的神情,巫族村明顯發生了大事!
坐到沙發上,魚一石像模像樣地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熱茶,在他們炙熱的注視下,將巫族村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便是把單若水的前世恩怨說了出來。
故事講完,不免唏噓。
客廳內的三人陷入了沉默。
魚三木突然拍了下大腿,振奮道:“小師弟現在的心情肯定很差,我們想辦法安慰安慰他?帶他走出困境。”
“可不是嘛,前段時間剛剛經歷喪父之痛,如今又知道自己那麼複雜的前世……”魚二金也認同魚三木的提議。
“我只是擔心他因此產生心魔。”魚一石皺眉道:“前世的他畢竟害死了那麼多人,他會把這件事情當成自己的過錯,成爲一輩子的枷鎖。”
以及那個和單默做了交易的神……
“那我們該怎麼做?”魚三木撐着下巴,白淨的臉蛋寫着大大的“愁”字。
“你呀,”魚二金突然踢了他一腳,低聲道:“最不正經的就是你了,以後和小師弟講話注意點。”
“你才最不正經了!”魚三木反擊地踢了回去。
兩人又打了起來。
晚上八點左右,有人敲了單若水的房門。
“大師兄。”他打開門,揉了揉通紅的雙眸,讓魚一石進來。
“你一晚上都沒喫過東西,怎麼受得了?給你熱了面,多少喫點。”魚一石將冒着熱氣的面放在桌上。
“謝謝大師兄。”單若水勉強笑了一下,睡了一下午的倦意仍未消,也不覺得餓,便說:“我餓了就喫。”
“現在就喫。”魚一石坐到長凳上,一臉嚴肅地看着他。
看來單若水不喫,他是不準備走了。
“我……好。”單若水坐到桌前,拿起木筷挑了幾根麪條,但是在沒有胃口,硬是下不了嘴。
單若水放下筷子,點了點頭。
“在古窯裏,我親眼看着那些人被燒死,親耳聽到那人的笑聲,像是瘋了一般。那都是鮮活的生命,可我絲毫不放在眼裏,那種感覺太過真實太……可怕了,覺得前世的我太可怕了。”
就好像是,一旦有些事情顛覆了最初的想法,無論是否出於你的本意,你已經無法做到泰然自若,你害怕別人看待你的眼光。
因爲你對自己能力的認可不是來自於你本身,而是來自於外界他人的認可。
這是愚蠢的想法。
“一念成魔,往往那一念,對於別人來說是萬念俱灰。”
“小師弟,那已經是千年以前的恩怨,他們都能放下千年的怨念尋找安樂之所,而你爲此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你輪迴的每一世都受盡苦難,爲此贖罪。這一世,是終點,你也應該釋懷。”
他知道,這些道理他也能懂。
可關鍵是,他被該死的情緒和心境影響,做不到泰然自若。
“你知道曾經是做什麼的嗎?”魚一石問道。
單若水搖着頭,便聽他繼續說道:“我是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爲了解決溫飽,我五歲偷別人的包子喫,七歲打劫小孩,八歲偷竊別人的貴重物品……我曾經,是個竊賊。”
單若水愣了。
他知道大師兄是來安慰他的,可卻不曾料想,大師兄會和他說這些往事。
“八歲我偷了一家姨太太的手鐲,被大老爺抓住,若不是遇到了師父,我恐怕早被打死了。剛開始,我也很不適應,因爲師父對我太嚴格了,我總想着要逃跑。後來有一次,我偷跑了出去,實在是餓得不行,偷了包子鋪的包子,被人抓起來。師父來救我,當着衆人的面,被人丟了一臉的包子,那肉餡就這麼掛在師父的眼睛上……我知道,我這輩子,跟定了他。”
遇見魚清淼,對於魚一石來說,是一生的至幸。
“說這些,並不是讓你對我共情,我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拍了拍單若水的肩膀:“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如今的成就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
“人這一生,本來就是在經歷這些,被困難打倒很簡單,要站起來才困難。”
“世上像師父那樣的人能有幾個?真正做到臻於至善,虛極靜篤……可你又知道,他曾經經歷過什麼呢?”
對於壓頂而來的挫折,逃避不是解決辦法,至少不是唯一也不是最優的,而同樣,逆來順受的悲傷也不是逃避的藉口。所有我們掌握的知識、高超的技術、切身的經歷……等等,這一切都統稱爲人類的智慧,正是因爲我們能夠達到這樣的智慧,才能避免下一次的挫折。
用你所有的智慧來抵抗世界的頑固吧!
“大師兄,謝謝你,我會很快復原。”單若水勾着脣角笑了起來,突然覺得自己剛纔太過矯情了。但能聽見大師兄說這些,他真的很開心。
他以前一直覺得大師兄冷冰冰的,不太敢靠近,但原來他擁有一顆細緻的心,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還特意過來安慰,替他解惑。
支棱起來!
“面都快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