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四十八、謀事在人
    “等等,咱們想出的法子以及後面練習的地點要不要保密?”

    聽到忘兮的發問,衆人皆是一愣,倒真沒想過。沉默了一會兒,戌甲說道:“不用保密,也保不住密。手段只有那些,肯花精力準備的話,那邊都能想得到。這次比的不是什麼奇想妙招,而是事先的準備是否充分,臨場比試時是否機變與大膽。”

    聽完戌甲的話,鄔憂託着下巴想了一會兒,問道:“既然不用保密,那何不多找些人來商量?就咱們幾個人是考慮不周全的。”

    衆人互相對視,而後各自點頭,就這麼定下。

    又是一個清晨,不大的荒地上聚集了好些弟子,有站立的,也有盤坐的。這些弟子中有之前常來此修練的,也有面生沒見過的。且不光是體學弟子,還零星有術學和器學的。這些弟子多是互相介紹而來,且年限很短。在這癸層,除了師傅定期教授的那些外,平時很難再學到新東西,所以尚有心氣的小弟子願意來荒地這裏聽戌甲幾個講。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戌甲上前兩步站出,然後緩緩說道:“今日聚到此地的原因,大夥兒應該都清楚了。這裏我想先問一個問題,如果半個月的對練是你們上場,各位首先想的是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有人低頭沉思,有人交頭接耳,只是無人出聲回答。戌甲也不着急,就站在原地等。好半天沒人站出來,鄔憂都沉不住氣了,走到戌甲身旁說要不先換個話題。戌甲想了想,還要搖了搖頭,繼續站在那裏等着。終於,有人出聲了,說道:“要我說呀,最先想到的是能不能別打啊?”

    這話一出,衆人大笑一片。戌甲也低頭笑了幾聲,而後還是擡頭問道:“那位師弟,你爲什麼要這樣想?”

    那人說道:“因爲怕啊,所以能不打當然就不打。”

    戌甲再問道:“那你到底怕什麼?”

    那人想了一會兒,說道:“咱們這些練體的和練器的打,都是拿身子去拼刀子,能不怕麼?”

    戌甲斜眼朝鄔憂看了一眼,兩人都明白了些什麼。這時鄔憂開口說道:“這你就想短了,練體的固然會怕,那練器的也會怕。”

    衆人一陣起鬨,顯然不認同鄔憂的說法。

    待衆人漸寧,戌甲說道:“上次考覈中,我與器學的弟子打過,這件事很多人早就聽說了吧。我知道有人把那場比試傳得有點多,其實沒那麼神。不過正因爲我親身去打過,所以有些體會還是可以說一說。”

    找了塊草皮盤腿坐下,兩手拍了拍膝蓋,戌甲接着說道:“要說當時怕不怕,其實我也是真怕。對面的飛劍一次接一次從不同方向刺過來,甚至有兩次從背後來切我脖子,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涼。不怕諸位笑話,比試的時候有那麼一下子我兩腿都不聽使喚了,心裏想的全是要不就認輸算了。”

    嘆了口氣,戌甲望向衆人,又說道:“那後來我是怎麼贏的呢?轉折就在退無可退之際,我橫下一條心向前攻去了。待我撥擋開飛劍,衝到身前時,對面也亂了方寸。縱使身邊還有飛劍,也無法從容操控來攻我,反被我尋機繞後,一擊致其落敗。”

    聽了這番解釋,衆人又紛紛議論起來。戌甲還是不說話,靜靜地坐在那兒等着。好一會兒,又有人問道:“師兄說了這些,到底是想告訴我等什麼道理?”

    搖搖頭,擺擺手,戌甲說道:“這算不得什麼道理,只是想說練體打練器,首先不能怕。不怕或許還是打不贏,可一照面就怕那就怎麼都打不贏了。大夥兒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衆人紛紛點頭,確是這麼回事兒。剛纔那人又問道:“就算不怕,那也總得有個打法吧?”

    鄔憂笑了笑,大聲說道:“這不正是讓大夥兒一齊出主意麼。”

    “身子再怎麼也怕刀子,所以要麼躲開,要麼乾脆披甲擋住。”

    “得了吧,就是沒十足的把握能次次躲開,所以纔會怕。至於披甲,且不說擋不擋得住,沉重的鎧甲掛在身上,身法都得銷去大半,豈不成了鐵烏龜了?”

    “那你說怎麼辦?練體的就算手拿兵器也只能護前不護後,遠不似練器那般嚴密,身法再好心裏還是犯怵,只有披甲。”

    “沒了身法,防住了也攻不過去。”

    聽了這一通爭論,戌甲也意識到了,這的確是個要命的問題。想想當初自己能打贏,其實有一個重要但不甚明顯的原因,那就自己學得雜,在身法和防護兩方面都有手段應對,更兼有師傅的提前準備。可面前的這些癸層弟子們,學得都比較單一,自己這些人更不是前輩高人,能給他們指點清楚。衆人也是七嘴八舌,沒商量出個主見,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一人站出來說道:“我有一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看過去竟是個器學弟子,戌甲頗爲好奇,說道:“若有想法儘可明言。”

    那人笑了笑,說道:“我自己無甚本事,所以平日大小比試都輪不着。正因如此,一有空閒我便喜好去旁觀他人比試。在場外看得多了,自己偶爾再想象着與人對練,真就發現確實是當局者迷而旁觀者清。”

    往外走出兩步,那人看了看周圍衆人,繼續說道:“就如同這位戌甲師兄剛纔所說,我旁觀過的好些對練比試都很相似。且不光是體、器對打,體、術對打甚至體、體對打都是一樣,取勝多在一瞬之間。我是器學弟子,見過不少器打贏體的比試,幾乎每次都是看到練體的用各種巧身法不停閃躲嘗試近身,而後被反覆逼退,漸漸不支終於落敗。囉嗦了一大堆,我的意思是……一定要打得快,哪怕用喫虧的打法也要儘快找到機會。”

    說完後,那人朝四周笑了笑,然後退回了人羣。戌甲低頭看地,想了一會兒,擡頭看向剛纔那人,問道:“你的意思是如《兵法》中講的,兵聞拙速,未聞巧之久也?”

    那人伸出半身,笑着說道:“對對對,就是那個意思。”

    戌甲又看向鄔憂,後者哈哈一笑,說道:“那《兵法》雖是用在兵陣對戰上,可裏面的道理這裏拿來一用也未嘗不可。”

    不僅鄔憂覺着有理,衆人也都點頭稱讚。見到如此反應,戌甲便問道:“既如此,那該怎麼個快法呢?”

    忘兮站了出來,似有些猶豫地說道:“我覺着用最笨的法子,持盾披甲,然後提起一口氣朝對手衝過去,也不閃,也不躲。倘能衝至近身處,再動拳腳,若距離稍遠,用盾砸之。不知可否?”

    這番話初聽起來似有些荒唐,卻無人發笑,反多有思考。

    “也是個法子,反正躲閃沒個頭,早晚也是輸,倒不如拼一把。”

    “是哦,悶頭往前衝,心裏沒了想法也就不那麼害怕了。”

    “可還是老問題,盾甲擋不住怎麼辦?”

    戌甲突然說道:“擋不住沒關係。”

    衆人皆驚奇,問爲何沒關係。戌甲答道:“對手若是真覺得可能被近身,因見有盾甲護身,除非殺力夠大能一擊穿透,否則必會後撤暫守或攻下盤以亂身法,所以……關鍵就在這兩點上。若對手後撤而自己來不及調轉,待胸中一口氣泄掉,就再難有威脅,此時便須立刻以盾擊之,否則形勢立變。若對手不退而攻下盤,則應提前將靈氣聚集於腳踝上下,盾遮不住腳,關節之處亦是鎧甲最薄之處,只能憑靈氣硬接。”

    站起身來,戌甲深吸一口氣,說道:“總而言之,沒有什麼必勝之法。到底能不能贏,得真打了才知道。不過準備得越足,贏的可能就越大。”

    稍遠處有人高聲說道:“既然要用盾砸,幹嘛不給盾綁上利器,讓防具變兇器。”

    鄔憂一聽,也笑着說道:“是個好主意!變成兇器,對手就不敢輕易硬接。就算兩下里砸不中,因對手閃避也須時間,便好再去攻一次。”

    “那綁何種利器呢?”

    “不管何種利器,刃不能伸出太長,不然容易被格擋。”

    “那乾脆在邊緣鑄一圈利齒,不光正面不能擋,其他方向也不好下手去格。”

    “這種活兒兵器鋪子應該沒問題。”

    衆人商量了半天,大致找出了方向。只是還有一個要命的問題,那就是對面若是真能一擊透胸,那該怎麼辦?同樣一柄飛劍,材質有異則殺力大不相同。待衆人散去後,戌甲將心中的這個疑慮說了出來。

    鄔憂想了想,說道:“這次好歹是檯面上的對練,那邊爲避免傷及性命,必然不敢用太過鋒銳的靈器。靈器不夠鋒銳,雖穿而不能透。譬如器身半扎入盾,一時不及拔出,反而會被持盾者所制。只是若扎的不是盾而是甲,那皮肉之痛還是躲不掉的。這點還是得與衆人講明瞭纔好。”

    見幾人沉默不語,忘兮開口問道:“我曾見書冊上寫到有些藥粉之類能暫時止住疼痛,何不在比試之前提前服食?”

    戌甲使勁兒搖頭,說道:“絕對不行。爲了贏就不讓感到疼痛,便是不把人當人了。能忍住痛的自然會堅持,忍不住痛的還硬用這類法子,那反而會亂了衆人的心。”

    走到忘兮身旁,拍了拍肩膀,鄔憂望向戌甲說道:“不用就不用吧。都說生死有命,何況是幾場對練呢,說不定真有想不到的事兒。”

    戌甲直直地朝學堂方向望去,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