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五十五、對練器械
    戌甲端着槍,對着面前的器械,站在趙塚子指定的位置。那器械雖是個死物,目下卻摸不清力道,戌甲便不敢託大。將槍夾在腰間,槍頭斜朝上,先做出一副防守的架勢,然後朝前踏出一步。踏足之處一亮,一杆槍便朝戌甲刺了過來。戌甲也沒用什麼招,就是微微側身,前手擡起槍身一格,讓來槍滑刺向肩旁。待槍止住前刺,收回踏步,槍便跟着抽了回去。

    一回生,二回熟。來回試了幾把,戌甲漸漸摸準了力道。花活兒玩不出,幾樣最簡單的招還是能打出來。只是活人休說路數會變,就是同一個路子,力道也會變,可這器械來來去去都是一個樣。想到這兒,戌甲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

    趙塚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問了句:“眼前這刺槍可從容應付麼?”

    兩手握了握槍,戌甲點頭稱是。趙塚子便說道:“低頭仔細看看地面,可有方格細線麼?”

    戌甲半跪下來,低頭仔細查看地面,果然有縱橫細線。且朝四周望去,似乎遍地皆是規整的細線。戌甲站起身來,問道:“這些細線有何用處?”

    趙塚子以槍頭指地,說道:“凡器械周圍的地面與別處不同,縱橫細線畫出的方格內,皆可輸入靈氣而與器械互通消息。你踏足的那塊方格便是輸了靈氣,一遇重力下壓,即刻告知器械。若是撤了方格內的靈氣,再踩上去便不會有槍刺來。”

    戌甲低頭四處看了看,又問道:“那往別的方格輸入靈氣,人踩上去也能使槍來刺?”

    趙塚子點了點頭,說道:“活人不同於死物,來回間必有變化,若是隻在一處反覆練習,那無甚用處。在左右進退各處設下消息,纔可更似活人動作。且不光時機可變,指向亦可變。”

    說完,趙塚子走到戌甲身後,在另一方格內輸入靈氣。然後走到戌甲身前,伸手在戌甲手中的槍桿上握了一下。接着走到一旁,對戌甲說道:“你還是按着剛開始的路數,再試一遍。”

    戌甲又站到剛纔的位置上,端起槍向前一踏步,跟着就是一槍刺來。戌甲側身擡槍一格,前腳支撐轉動,後腳剛好落在趙塚子輸入靈氣的那塊方格內。方格也是一亮,來刺之槍竟急速抽回,然後對準戌甲方向又是一槍刺去。戌甲顯然沒料到這般狀況,反身一閃,豎起槍勉強格住,讓來刺之槍自胸側腋下穿過。此時兩腳先後離開發亮方格,刺來之槍又抽了回去。

    看着自己勉強的架勢,戌甲深吐一口氣,看向旁邊的趙塚子。見其點頭,便走了過去,說道:“剛纔兩下子好生厲害,差點沒格住。”

    趙塚子以槍桿輕輕敲了敲戌甲的腿,說道:“剛纔兩下子,你手上的動作不差,卻差點被刺中,皆因步子亂了。雖然你見到我事先在旁邊一塊方格輸入了靈氣,可並未立時明白其中用意,沒有記下方格的位置。踩中方格而不自知,便預料不到第二槍會那般刺來。腿腳遠不及手臂靈活,匆忙應對下,步子自然是要亂。”

    順着趙塚子的話,戌甲端槍在一旁擺弄了幾下,確是那個道理。見戌甲明白,趙塚子接着說道:“兩方對打,拼的是手法,比的卻是步伐。常言說的師傅教徒留一手,很多留的就是步伐。且不僅練體如此,練術、練器皆是這般。論及打鬥,首先便是指向,指不準,再能打也打不中。你該明白,步子踏不好,身子就指不準。”

    說到這兒,趙塚子停住。戌甲知道這是讓自己消化一下,便又端起槍在一旁走了幾步。其實就憑以往的經驗,戌甲也不難理解,哪怕步子只是稍微沒踏好,腰身都別須調整,緩了出手不說還打不出十足的力道。

    戌甲收槍走回身前,趙塚子又說道:“步伐指向這東西,不要只想着在地上如何。御器甚至御氣凌空打鬥之時,則更是要緊。因腳踩在地,尚有力可借,凌空而飛,卻無所可憑。如今煉器那邊很有些說法,旦控得好靈器,且能借靈氣感知敵之大略方位,便即可戰而勝之,不必顧慮己之飛行姿態。日後你去仔細觀察那邊,便能發現練器乃至練術的弟子凌空之時,多隻知上下左右。”

    戌甲卻沒有立刻同意這番話,想了一會兒,問道:“術、器皆擅遠距殺傷,只要覺察敵之方位而後出手就行,爲何還要在乎身形姿態?”

    趙塚子瞪了戌甲一眼,說道:“蠢!目不能及之處,你如何判定敵之意圖與應對?只曉方位便一劍射出,若敵出堅盾,你還照刺不誤麼?若敵纏扣你劍,反手再射來一劍,你可來得及預有準備?”

    被這麼一問,戌甲立時說不出話來。自己以前只道是上天很靈活,卻忘記了臨敵之時對手也能很靈活。要按趙塚子剛纔所說,只知道上下左右,那便是失了靈活,十分的不利。想明白了這些,戌甲趕緊認錯,請趙塚子接着講下去。

    以槍頭敲了敲戌甲的額頭,趙塚子說道:“記住了,務必以目光時時鎖定敵手。即便迫於情勢一時偏撇,也須時時尋機再行鎖定。懸於空中乃至凌空飛行之時,不預調身形姿態,至轉向時便難迅速而爲。若是搏命,那便是送命的大好機會了。莫要學着山下好些小說,以爲上了天就能想如何飛就如何飛,負手凌空間便可忽地間騰挪閃轉,以至大殺四方,寫那種蠢書的人心中就根本不知力到底爲何。”

    聽了這話,戌甲低頭忍住笑,走到一旁又練了起來。趙塚子沒再說什麼,就一直看着戌甲練。過了一會兒,又喊住戌甲,問道:“這地上的方格你還能看出用處麼?”

    戌甲一愣,四處望了望地面,着實想不出還能有何用處。見戌甲搖了搖頭,趙塚子伸出槍頭指了指地面的方格,說道:“這方格也是位置的標定,若能預判對手將落或已落之方格,便可算出方位及距離,應對之時即可做到心中有數。”

    戌甲點了點頭,這倒是容易明白,只是沒有提醒,自己也確是根本沒朝這方向上去想。

    沉默了片刻,趙塚子忽地又說道:“不光單打獨鬥之時,這標定於結陣打仗之時更是極有用處。所以日後不管身處何地,如何對戰,你須養成習慣,將戰之時務必按類似之法在心中標定戰場。好了,今日就說這些,剩下點時間你還是照着開始的樣子去練。”

    說完,趙塚子朝趙垣子那方向走去。戌甲走到剛纔的位置上,特意看了看輸了靈氣的兩個方格。在心中想象了一番後,一步向前踏出。

    湖那邊一間不起眼的房子,房內一間不大的屋子裏,一個衣衫十分齊整的男子端坐在書桌之後。桌前不遠處是一年輕人,身形站立隨意,神情卻隱有一絲拘謹。

    男子開口問道:“鄔憂,此去癸層大半年,修練上可有些許進展麼?”

    鄔憂乾嚥了一口,小心地答道:“進展麼……有一點,只是那裏環境不太行,故而進展不大。”

    男子向後一靠,看着鄔憂,說道:“你那朋友也待在癸層,可沒聽說他嫌這嫌那的,在修練上可是比你上心多了。”

    鄔憂不自覺間低了低眉眼,更小心地問道:“師傅說的可是戌甲麼?”

    男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擡頭望着鄔憂,說道:“你交到的朋友,除戌甲外不都與你一個德行麼?你既偷懶,難不成你那些朋友就能勤快起來?”

    這一句話直塞得鄔憂吭不出聲來,只得杵在那裏裝傻。男子微微嘆了口氣,又說道:“修練沒怎麼上心,湊熱鬧倒是很起勁兒。兩個月前的那場比試,你參活兒得不少吧?”

    鄔憂做一副無奈表情,說道:“我不也是想着人多的地方修練不乏味,能多堅持一會兒嘛。戌甲人緣好,在那兒聚起了一大撥人。混熟了之後,人家找上我了,我也不好意思一句話不說,就在中間隨便出了些主意罷了。”

    男子微微搖了搖頭,哼了一聲,說道:“這會兒怎麼變得謙虛了?論起人緣,戌甲那個呆子能比得過你?”

    鄔憂乾笑了幾聲,說道:“這得兩說嘛。戌甲看着是有些呆,可他待人真心實誠,不來高低眼,癸層好些弟子都願向他請教。而且能教的戌甲也都盡心去教,見着來請教的弟子有什麼長處,還肯拉下臉面反過頭去請教。這一來一去傳開了,人緣自然就好了。”

    男子皺眉瞪了鄔憂一眼,說道:“你總說自己不擅修練,那這與人交往分明是你所擅長的,怎麼大半年卻沒見你能聚起幾個人來,反倒湊在戌甲那裏廝混。”

    鄔憂假笑兩聲,說道:“師傅,就算是廝混,我好歹也長了些見識。就說那場比試吧,我可是受益匪淺,嘿嘿。”

    男子盯了鄔憂一眼,問道:“受益匪淺?那你倒是說說受了哪些益?”

    鄔憂假笑凝固,支吾了半天才開口說道:“這……這收益有點多,一時說不清楚。改日得了空閒,我再細細說與師傅聽?”

    直起身來把茶杯放回桌面,男子揮了揮手,說道:“行了,站在這裏編是有點爲難你了。走吧,走吧,今日的功課要好生去做,再讓我抓着偷懶,可仔細你的皮。”

    鄔憂趕忙作揖,然後迅速跑出屋子去。男子又靠回椅子,直直平視着前方,手指敲着桌面,忽地開口自言自語道:“師弟啊師弟,這麼多年了,你自己甚至連師傅都走不通的路,還要讓這個難得肯留下的弟子接着走下去麼?大勢如此,人若奈何?既在五行之內,縱有仙家手段,亦有諸般不可爲之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