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一百零三、山下交友
    鄔憂想了想,還是不解道:“縱是鼠妖害人,也不過是怪談戲說,怎犯得着剛纔那般惱怒?”

    戌甲按下正要解釋的左哲,自己解釋道:“你得看過後面的戲文才明白,那姨媽一家都是一種黑鼠妖所化,這便是有所指。你想想黑鼠是拖着黑尾巴害人,再比照某一段獨立山的前史,就能看出這戲文到底在寫些什麼。”

    聽了戌甲的解釋,來回聯想比照一番後,鄔憂大致找到所指。只是仍有不明白,便朝左哲問道:“就算真如你所說,可那都是幾萬年前的歷史了,到今日早已是物是人非,卻爲何還生出這般切齒之恨來?”

    左哲哼了一聲,答道:“那幫子黑毛鼠原是那貓、雕之類的食餌,其後代爲了霸住搶來的花圃,居然認了東洋貓作爹。後來東洋貓被打折了腿,花圃里老鼠也安分了起來。再後來那西洋雕也把爪子伸了過來,一些賊心不該的老鼠後代便又探出頭來與西洋雕勾連,重新覬覦起了花圃裏的花。你倒說說,這是幾個意思?”

    頓了頓,左哲接着說道:“還有,這風月花香本是一部花冊,上面描畫的全是花圃過往所種花卉,顏色自然萬分美好。如今被些髒色老鼠崽子給強佔了去,爪子舌頭一通亂來,好好的識花冊如今倒成了辨鼠譜。唉,想當初還是我家鄉那裏有人登高一呼,三月三,驅鼠災!一陣疾風驟雨過後,大小鼠窩盡皆搗毀,山頂上那褪了幾萬年色的朱樓才漸漸重新變紅。誰曾想到,如今這些鼠崽子竟還能如此囂張?”

    鄔憂卻不以爲然,反問道:“你尚且看得出來,爲何山上從來無人言語?”

    左哲答道:“因這是昔年開山大仙爲免倒算生亂而定下的調子,只是如今有人蹬鼻子上臉,硬把黑的描成白的了。話又說回來了,既然開山大仙的牌位都快被砸了,那就別再搬出老人家當年定的調子來壓人。你既不認牌位,那我也不認調子,該翻的燒餅早晚挨個翻。”

    戌甲只是在一旁笑,卻並不說話,顯然是以前聽過這類話。鄔憂卻想着打趣,便笑問道:“左老弟,山上烙的燒餅你倒是怎麼個翻法?是用嘴罵去翻,還是用指敲去翻?”

    見左哲被噎着一時說不出話來,戌甲只好出來解圍,另尋了個話題,問道:“左哲,前時聽你說過,起頭的小女孩與那外祖母家中四個孫女中的一個乃是一人分寫,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左哲沒好氣地瞟了一眼鄔憂,纔對戌甲說道:“都在詩文判詞中暗寫了,你還記得六十三折,衆人抽花籤那一段麼?”

    戌甲點了點頭,問道:“記得是那公子與小姐、丫鬟們夜晚喫酒,抽花籤取樂,每一支花簽上都寫有一句詩文。”

    左哲身子前傾,說道:“那四個孫女中有一人抽中的花籤,上面是一句日邊紅杏倚雲栽,可知此是何意麼?”

    戌甲笑了笑,說道:“我當然是不知,鄔憂就更不會懂,你就直說了吧。”

    左哲乾咳了兩聲,便說道:“日上中天,東西爲邊。紅者,朱也。南朝之西有云南,此雲之真意。”

    說完,左哲故意頓了頓。想了一會兒,戌甲與鄔憂互相點點頭,皆表示認同,便讓左哲繼續說下去。嘆了口氣,左哲接着說道:“那孫女有一副判詞,頭一句才自精明志自高,乃是誇讚之語,自不必多說。第二句生於末世運偏消,此死兆也。再後一句清明涕送江邊望,清明者,夷夏之分也,半壁淪陷,南北隔江互望。最後一句千里東風一夢遙,東風西吹,滇蘇千里,身亡於彼而夢歸於此。四句判詞之中,後三句所寫皆與那朱桂王之生平有暗合之處。再說起頭的小女孩,後文寫到被那姨媽兒子搶去做妾,終爲夏金桂所害,二十八折的本子更是寫明被勒死。二位想必也知道,史書上的朱桂王便是在滇境被人以弓弦勒死,而下令之人名中便有一個桂字。前後參看,便可知曉二人其實是一人。唉,那孫女雖後來遠嫁了出去,可小女孩卻一直還在,到最後也是死在家裏。想那朱桂王亦是遠遁山外,卻被擒回並勒死在山下。”

    聽了這一番解釋,鄔憂這才恍然大悟,這風月之下的妙處原來是寫史。此時想到下令勒死朱桂王之人的名字,鄔憂一時覺着好笑,便問道:“左老弟,爲何這風月花香中要給那人安上夏金桂這名字?”

    左哲撇了撇嘴,說道:“以夏人之身事金,名中帶桂,豈非夏金桂麼?”

    鄔憂與戌甲對視了一眼,齊聲說道:“哦……,原來如此。”

    休息了一陣之後,又演了兩折,今日便不演了。想接着看後面的,就只能改天再來了。眼見着時候不早了,三人出了戲樓又聊了幾句,便要分開。剛一轉身,便聽見左哲吟出一首詩來:

    紅娘輕唱廣陵曲,北霜吹煞四月花。

    血紙折芯塗金粉,物雖形花卻非花。

    旁人倘是聽見這詩,自然不解其意,可眼下鄔憂與戌甲二人卻多少能體會一點左哲的心境。看着那個負手佝背,漸漸遠去的身形,鄔憂忽然大聲道:“左老弟,改日帶你去給那夏金桂鑄個銅跪像,任你拿鞋底抽臉,如何?”

    左哲回頭來,咧開笑臉,大聲回道:“鄔老哥,說到做到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