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唯爭不止 >一百四七、半真半假
    隨葒苗察看戰場之後,貪狼星君問道:“可有何看法麼?”

    想了一陣子,葒苗答道:“來敵未盡全力,卻也並非全然是裝樣子,打還是打了。”

    貪狼星君微微點頭,言確是如此。跟在星君身旁又走了一會兒,葒苗忽然問道:“先生,開戰之前,營帳中衆人那番議論我已大概知曉。雖說先生曾言來敵心思不可猜,然之後話中之意卻似是認定其必無心全力阻我,不知此是何故?”

    貪狼星君看向葒苗,反問道:“如今,獨立山上體學弟子可好?”

    葒苗想了一陣子,仍不解話中之意,只得答道:“還好,卻也不算好。”

    貪狼星君輕嘆一口氣,說道:“你說不算好,我與隊伍中好些弟子說過話,他們甚至說不出個好字。”

    接着,又問道:“上回問你自敵陣中看出些什麼,你可還看出些什麼麼?”

    葒苗更是不解,不知如何作答。貪狼星君負手望向遠方,說道:“計曰常見則不疑。所謂不疑,乃是不察有異。自入谷之後,你已見慣隊伍中體學弟子在前陣與敵當面廝殺,故反倒未從此一戰中覺察到,夾口正面之敵亦大半是體學弟子,而術、器弟子則極少。”

    葒苗頓有所悟,試問道:“先生之意是說夾口正面之敵實乃是棄子?”

    貪狼星君點了點頭,答道:“你尚且能悟出,敵陣之中豈會無人明白?倘你爲棄子,則肯自冒閉谷之險以全力阻我否?”

    葒苗順着話,接着說道:“故而,夾口正面之敵實欲我去攻他,他纔好借戰敗之名,佯裝潰逃而實乃撤退自保。”

    貪狼星君微露讚許之色,說道:“與天鬥,須明天道。與地鬥,須明地理。與人鬥,須明人心。先鬥心而勝,則有力發於勝心,方可以有力勝無力可發之人。”

    言罷,又是片刻沉默。貪狼星君忽問道:“你既說夾口正面之敵乃是棄子。那入谷之前,獨立山上是否也視隊伍中這衆多體學弟子爲棄子?”

    葒苗垂臂握拳,低頭不去看貪狼星君。猶豫好一陣子,才緩緩答道:“回先生的話,我絕不視山上任何弟子爲棄子。”

    貪狼星君再問道:“那麼山下凡人如何?”

    葒苗漸漸鬆開雙拳,擡頭再看向星君,正色答道:“山上山下,皆無棄子!”

    貪狼星君微微笑了笑,說道:“心存此念即可,要你發誓做甚?只是,我問的是山上,你卻答你自己。看來在獨立山上,你倒算是異類了。”

    葒苗卻不贊同,說道:“我非是異類,山上心存此念者絕非少數。”

    貪狼星君聽後,又只笑了笑,卻不置可否。正沉默間,貪狼星君突然問道:“你可還記得十星派旗幟是何顏色麼?”

    突遭此一問,葒苗正想答話。不料心中竟陡然一亂,一陣思緒中飄過幾種顏色,卻不能斷定究竟是何顏色。這等問題竟答不出來,葒苗頓覺萬分慚愧。立刻朝貪狼星君躬身致歉,而不發一言自辯之語。

    貪狼星君伸手托起葒苗臂膀,而後正色說道:“你是該道歉,卻不該向我道歉。”

    又轉過身去,仰頭長嘆一聲,說道:“連你都一時記不起了,那獨立山上下還有幾人幾仙能記得?”

    言罷,擺了擺手,便自默然離去了。葒苗看向貪狼星君遠去背影,心中忽然一悸,頓時生出一股孤寂心情來。只覺得萬分難受,似被抽去了魂魄一般。竟站立不住,癱坐到地上。

    打勝了一仗,便有了時辰休整。休整好了,更能打勝下一仗。自請下貪狼星君後,就一直如此。戌甲仰面靠在一處斜坡上,頭枕雙臂,眼望天空,似是有所思。鄔憂走到身旁,先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而後悠悠地說道:“不久之前,還被來敵四處堵截,以致疲於奔命而終日惶惶不安。不想眼下竟可享受到片刻舒適安逸,一聖之智實是高山仰止。”

    戌甲斜瞟了一眼鄔憂,輕輕笑了笑,說道:“若按你這些時日與我所講之情來看,那位貪狼星君怕是不會心喜高山仰止這四個字。”

    鄔憂也笑了笑,說道:“貪狼星君確是不喜聽見奉承之語,卻也沒不讓人說話。況且,方纔所言並非是僞心奉承,而是真心實話。真心或是僞心,貪狼星君聽得出來。”

    戌甲扭過頭去,直愣看了鄔憂好一會兒,方纔轉過頭去,似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道:“聖人也有看走眼之時。”

    閒暇總覺過去得飛快,大隊那邊遞來消息,令小隊整裝按時開拔。過不多時,戌甲與鄔憂二人便領着小隊跟隨前隊,於隊伍一側前方徐徐前進。一路上竟未遇到任何攔阻,直至行進到一處夾口之時,才又見到來敵。

    隊伍在夾口下不遠處紮下營帳,就不見了明顯動靜。戌甲心知此必又是有所謀,便問鄔憂是何看法。鄔憂亦說此間必有謀劃,卻說不出所以然來。

    戌甲連說了幾聲怪,瞟了一眼中央營帳方向,對鄔憂說道:“前次開戰之前,密令數小隊隱蔽集結至前陣一側。待見到來敵繞至一側來攻,我本已認定此又是一例夾擊破敵之妙計。不料,來敵還未深入縱深,卻令我等小隊現身。夾擊不成,反提醒了來敵,致其得以全身而退。我便不明白了,怎地忽然間成了這個打法?放着不打,眼睜睜看着跑了,難不成對方還會生出感激之情,再遇之時會退避三舍麼?”

    鄔憂哼了一聲,說道:“你既看不明白究竟是何打法,我又哪裏能想得清楚?”

    擡手指了指中央營帳那邊,又說了一句道:“等着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