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早知道帶把傘來好了。”陳仲羽手中白駒劍斜斜指向對面的楚風，“這麼打，明天早上都分不出勝負，壓箱底的東西別藏着了，讓我瞧瞧，何爲瘋貓。”
“瘋虎……”楚風想要糾正陳仲羽，但看對方滿不在乎的神情，後面的話全都吞了回去，是虎是貓，打贏才知道。
陳仲羽掏了掏耳朵，“知道了，小貓咪，你若是不來，我可先動手了。”
說罷，陳仲羽將長劍往天空一扔，在楚風戒備的目光中，長劍“噗”的一聲扎入水中，連個水花都沒濺起來。
楚風皺起眉頭，沉聲道:“你耍我？”
“哎，不對啊，明明感覺到了一絲……”陳仲羽也有些慌了，剛纔爲了維持高手風度，沒想太多就把劍扔出去了，現在想想，萬一沒成功，晚上還要趁沒人時下水撈劍，多丟人啊。
好在，空明劍心微微一顫，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陳仲羽臉上也露出得意的笑容，“這一劍，終歸還是借到了。”
“什麼？”楚風突然察覺到了不對，眼前湖面上，咕嚕嚕的開始冒起了氣泡，氣泡越來越多，如同湖水燒沸騰了一般，湖中鯉魚甚至跳出了水面，逃似的向遠處遊走。
一時間，西湖水沸，萬鱗涌動，天空碎雲盡被染紅。
已被氣機鎖定的楚風終於明白過來，虎目瞪向陳仲羽，“你居然……”
劍光出水，直衝雲霄。
圍觀此戰的人也終於看明白，“這……不是儒劍的浩然劍氣麼？”
腰掛長劍，手牽毛驢緩緩出城的中年儒生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腰間長劍震動不止，彷彿隨時會脫鞘而出一般。
儒生扭頭看向遠處西湖天空，火燒雲一般的異景，不由得撫掌大笑道，“有趣，居然有人能借我的劍……嘶，不告而取謂之竊，竊而不還謂之無恥，若有機會，我倒要見一見這位無恥之徒。”
陳仲羽倒不覺得自己是無恥之徒，撿別人不要的東西，能稱作竊麼？反正那縷劍勢沉在湖底，幾日便會消散，不如讓他借來，斬瘋虎一劍。
“別說我沒給你機會，借來的劍很難控制，想打斷我，只能趁現在劍勢未成。”陳仲羽好心提醒道。
楚風低下頭，正當所有人以爲他即將發起猛攻時，他卻發出抑制不住的聲音，“哈……”
“哈？”
“哈哈哈……”楚風徹底憋不住，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指着陳仲羽說道:“你這廝，別拿話來激我，我早就想試試儒劍的浩然劍氣了，你還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若不是篤定我會硬接這一劍，你會這樣大大方方用出來？”
是的，陳仲羽感知到湖底殘餘的這縷劍勢時，就定下來借劍的計劃，也篤定楚風不會打斷他。
楚風要是怕了，他就不是瘋虎了。
“你雲家借浩然劍氣斬了何玄之，我今日也照葫蘆畫瓢，借劍一用！”陳仲羽伸手一指，漫天雲朵如漏斗般垂下，劍鋒直指楚風，論威勢，竟不弱於林修緣那一劍。
“來吧！”
楚風張開雙手，宛如擁抱劍鋒一般，身後虎影浮現，吊睛白額，盤踞咆哮。
劍落星河，大荒真氣又將劍氣染紅，劍體猶如岩漿所鑄，烈焰滔天，恍惚間宛若末世降臨。
劍落！西湖水沸，白霧蒸騰，隨後觀戰者才聽得一聲巨大的轟鳴與呼嘯之聲。
“看……湖水好像，降下來了幾分！”
有人眼尖，發現堤岸的水線要比之前矮了幾分，難道……這一劍竟把西湖蒸發了這許多？
“陳小子這是偏偏和我過不去是吧？”劉道長跳着腳抱怨道，“每次打架，都弄得烏煙瘴氣，看都看不清。”
“劉道長，貴派重靜心，若是劉道長依舊這般跳腳，這門檻，可就跨不過去了。”慧光大師點撥道。
劉道長一愣，而湖中景象也隱約可見了。
只見楚風半跪於鼓面上，體外虎影明滅不定，但終究是接下了浩然劍氣。
四周雲家弟子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聲。
“楚大哥贏了，贏了！”
“閉嘴！”船頭傳來一聲呵斥，雲知深站在船頭，已沒了之前的胸有成竹，因爲天空中，又懸了一柄劍！
劍如山峯倒懸，又如隕石天降，烈焰熊熊，“蒼山.幻日峯。”
“老夫終究還是小瞧了他，”雲知深眯起雙眼，他的計劃沒錯，用兒子生前的一個人情，換來一劍斬殺何玄之這個心頭大患，又藉機造勢，捧楚風上位。
可惜……他面對的可是瘋虎，自己那倔強兒子都認可的人！
“楚風！撕碎他！”雲知深鬚髮皆張，怒聲喊道。
“哈……”楚風站起身，軀體上雖然添了幾處劍痕，但依舊如擎天立柱，“夠勁，陳仲羽，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那你可要挺住了，我的劍，很粗哦！”
劍山壓下，楚風卻一躍而起，虎嘯再現，黑色兇虎硬撼劍山。
“十方兇虎訣！殺！”
劍山與猛虎毫無花俏的對撞在一起，狂風大作，劍氣肆虐，湖水拍打堤岸，離得近些的，均被水浪拍了個跟頭，險些捲走幾個倒黴蛋。
陳仲羽重重的落在一個倖存的大鼓上，頭髮散亂，口鼻都溢出血來，接連全力施展兩式消耗巨大的劍招，舊傷又添新傷，同樣跪在一面破鼓上的楚風，看起來比陳仲羽還要悽慘幾分，身上全是劍痕，宛如在劍山上滾過去一般。
“痛快！”楚風吐了口血水，掙扎着起身，“老子好久沒這樣痛快過了！”
“還打麼？”陳仲羽以劍指向這個疑似被虐傾向的大漢。
“打，當然要打！”楚風眼中的戰意絲毫沒有減弱半分，瘋虎的腦袋裏，從無認輸二字。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真氣接近耗盡，赤手空拳的楚風壓根沒有一絲勝算。
楚風的拳頭夠硬，一般的刀劍，他用拳頭就能砸斷，可陳仲羽手裏的卻是削鐵如泥的白駒劍，楚風在兵刃上可謂是喫足了虧。
“阿風，接刀！”雲知深伸手拔出自己的寶刀，運勁投向楚風，少有人知道，楚風不僅拳頭厲害，刀法也盡得雲家真傳。
楚風背對着雲知深，憑他的本事，聽風辯位可輕鬆接住長刀，只是這柄刀剛到楚風耳邊，楚風便一拳將長刀擊飛了出去。
長刀落水，楚風緩緩扭頭，神情嚴肅道:“雲叔，打人，我還是喜歡用拳頭。”
湖面風起，雲知深看着眼前的漢子，一如當初離家出走，斷絕關係的少年。
“都特麼是一樣的倔種！”
“呃，提醒你一下，”陳仲羽雖然知道此時插話有些不識趣，但還是有些擔心的問道:“刀已經沉湖裏去了，你們一會兒，打算怎麼撈出來？”
“呃？”楚風瞪大了一雙虎目，他剛纔光顧着帥了，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那把刀，記得是雲叔生平最愛的一把刀，常說死後要帶進墓裏的。
現在，是不是隻能水葬了？
“蠢貨！”雲知深扶額，對自己的選擇深感懊悔。
“打人，我還是喜歡用拳頭，”楚風捏緊拳頭，很認真的向陳仲羽訴說道:“我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偷雞摸狗，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好在我從小就長得壯，十一二歲就沒人打得過我了，憑的，就是這一雙拳頭，現在，我最信任的還是這雙拳頭！”
“你是在轉移話題麼？刀的事，不繼續說了麼？”陳仲羽還在爲沉入湖底的刀耿耿於懷。
楚風……你這篇是翻不過去了吧？
“你是我見過最強的對手，接我最後一招……”
陳仲羽揮劍，凌厲的劍氣撕裂湖面，轟然撞在剛剛奮起餘力的楚風身上。
“你……”在楚風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被一劍劈出數丈遠，一頭栽入了湖中。
陳仲羽收劍，憑他對楚風的瞭解，剛纔那一劍應該……也許……可能砍不死他吧，看雲家連續跳下水數人，淹死的可能性也不大。
大荒經回覆真氣的速度天下無雙，聊了這麼久，已經回了一小半，還真是很難沒藍啊。
陳仲羽輕盈一躍，躍起時腳下大鼓瞬間四分五裂，至此，擾他清夢的十二面大鼓全滅。
大會落幕，但江湖上又多了許多故事，何玄之的陰險謀劃以及他淒涼的下場，封莊謝客的飛鳥山莊，楚風的慘敗，以及那位據說是毫無敗績，劍壓羣雄的陳仲羽。
江湖上從來都不缺故事，但故事，也往往沒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子時，萬籟俱寂，天元山莊換了新主人，改了新名字，但天元山莊的牌匾只是被摘下，隨意的扔在門口。
白天武林大會剛剛結束，何玄之陰謀敗露，受邀而來的賓客怕被牽連，紛紛提早離開，山莊內一片寂靜，連燈籠都沒點幾盞。
一道速度極快的身影穿過空地上還沒拆除的臺架子，停在了天元山莊四字牌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