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南雲山風雲 >第十一章 鄢二姑的夢
    (11)

    四人來到山上,沿着林間的小路往前行。時值仲春,林間的山花早已爛漫,有的甚至已經凋謝,映入眼簾是無邊的綠色。面對這樣盎然的春色,他們四個人自然都無心欣賞,只是匆匆地走着。

    那陰陽先生拿着羅盤,一邊走一邊看,仔細地探尋着。這找陰宅,第一要勘龍脈,必須順着山勢走,曲曲折折地。作爲喫這碗飯的人,他對這山裏的情形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找一塊地其實很容易。不過,幹他們這一行的,自古以來就有自己的規矩,既不能尋真地,也不能害人。尋到真的風水寶地,會折自己的陽壽和福氣;有意害人也有損陰德,貽害於子孫。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世間那些真正得到風水寶地的人,都是得益於自己的機緣,得益於自己的造化,更得益於祖先的陰德。況且天道循環,即便得了地,也只能管個一代兩代的。

    正是因爲這些,那陰陽先生纔有點爲難。走了很長的時間,他甚至也感覺有點累了,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他停下來,前後左右地看了一下,拿出羅盤定了一下方位,這才笑着對楊二叔和楊五兒說:“二爺,老五,依我看就是這裏吧!”

    楊二叔和管家年紀大了,楊五兒很少上山,都已經累得夠嗆。他們聽見那陰陽先生說找到了,都頓時覺得輕鬆了。那陰陽先生就是楊家山的,論輩分是和楊五兒平輩的,以兄弟相稱。因爲年紀大一些,家族中排行老三,所以稱五兒爲“老五”。那管家也姓楊,比五兒還低一輩,但依仗着楊貴仁的信任,說話就沒那麼客氣。他用手擦了一把汗,然後甩了甩手上的汗說:“三叔,你可要看仔細了,這可是大事,馬虎不得!”

    那陰陽先生笑着說:“大管家,三爺在的時候,對我們也多有照顧,我怎麼敢大意?你放心,這塊地呀,算是不錯的!”

    他指着後面的山勢說:“你看,這山來龍長遠,到這裏以後又猛然一個停頓,成了一個三面環繞之勢。”

    說到這裏,他轉過身來又指着前面說:“你再看這前面的水,順着這山勢一路下來,在這前面轉了一道彎,曲曲折折地去了,看不見頭尾。”

    他又望着對面的山說:“你看那對面的山,不管是左砂還是右砂,不高也不低,應該是不錯的!”

    說完之後,他又看着羅盤說:“再說這山向吧,亥山巳向,坐西北朝東南,也算吉利!”

    這四個人當中,就數楊二叔輩分最高,又常年替別人理事,見多識廣,很有一些威望。他前後左右地看了一下,就對五兒說道:“五兒,我看這裏還行,你覺得呢?”

    五兒年輕,對這些事又不太懂得,再加上這幾年又不受楊貴仁待見,不免有些謹慎,只好說道:“只要三哥覺得好,我沒什麼說的!”

    楊二叔聽五兒這麼一說,就對管家說道:“我看就選在這裏吧!”

    管家對這些事也不大懂得,見這些人都同意了,也只好說道:“既然二太爺已經發話了,我自然沒說的了!”

    陰陽先生見他們都同意了,就開始用羅盤定方位,四面拉好線後,又讓五兒大致地看了一下,就最終確定下來。忙活了一陣,最終定下來之後,幾個人就往山下走。

    回到家裏已經接近中午,到了喫飯的時候。近處的親戚得到了消息,已經陸陸續續地來了。按照禮節,都是先來探望的。有的來了以後就走了,有的在這裏喫午飯。來來往往,出出進進的,總是不間斷。

    吃了午飯,五兒就穿上孝服,呆在牀前守喪,哪裏都不能去。楊二叔和陰陽先生就在一起合計着,忙着安排接下來的事情。管家當然也沒閒着,屋裏屋外的忙着,一會兒吩咐這個,一會兒又吩咐那個的。

    鄢二姑還是住在自己的家裏,管家有什麼事不能做主的,就讓人前來請示。幾十年來,她早已習慣了清靜,如今人來人往的,反而讓她有些不習慣。一直到夜裏,她才靜下心來。吵鬧了一天,她感覺有點勞累,等到喫完飯後,先一個人坐了一會兒,然後就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覺得起了一陣風,屋裏的窗簾、蚊帳都悠悠地飄蕩起來。迷迷糊糊中,她看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她的牀前。還沒等她看清楚,那人就跪下了。她正想開口詢問,那個人就哭着說起來:“二姑哇,我錯了!錯了一輩子!對不起你和五兒!我來向你賠罪了!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事事作得了主!我死得冤枉,你千萬要給我做主哇!”

    鄢二姑這才知道,來的是楊貴仁。她心裏知道他已經死了,但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害怕。她看着他,卻只是模模糊糊,怎麼也看不清他的臉。她想問到底是誰害了他,可就是開不了口。

    正着急的時候,那個人影卻站了起來,竟然一下子就變成了楊德昭。鄢二姑有點緊張,剛想着要站起來,那人卻說話了:“二姑哇,都是我害了你呀,讓你苦了一輩子!這幾年你把五兒拉扯大了,實在不容易啊!我沒有看錯人,你就是楊家的福星!我今天來呢,就是要告訴你,眼下楊家就要有一場劫難,你可千萬要沉住氣,一定要幫着楊家挺住哇!”

    聽完公公的話,她有點害怕,剛想問個明白,那個人影就飄了起來,漸漸地消失不見了!她想掙扎着坐起來,想去拉住他,好問個究竟,但無論她怎麼用力,就是動彈不得。好像被什麼壓住了一樣!她就拼命地掙扎着,手腳亂動起來,整個人一下子就醒了。醒了之後,她瞬間清醒過來。原來是一場夢!

    她坐了起來,在黑暗中用手慢慢地摸索着牀邊的桌子,想用洋火把燈點亮。這洋火是稀罕物,是五兒從縣城裏帶回來的,平常還捨不得用,就留着夜晚起來的時候,用得方便一些。她摸索了半天,終於摸到了。擦亮了洋火,眼鏡卻被那光亮晃了,半天也看不清楚。好不容易點了燈,心還在撲撲通通地跳個不停。她看着屋裏的景象,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沒有一點改變。披了一件外套,靠在牀頭,回想着夢中的景象,心裏兀自惴惴不安。她心裏想着,是貴仁給她託夢了,說是死得冤枉。這一點她想過了,或許是真的,但公公楊德昭給她託夢,卻出乎她的意料。她記得很清楚,公公說楊家將會有一場劫難。楊家會有什麼事呢?楊五兒可不像他爹,爲人忠厚老實,應該不會有事的!難道楊貴仁得罪的人會找上門來?她想了半天仍然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大意,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麼多年了,公公從來就沒有給她託夢,如今託夢了,又說得這樣清楚,應該是有緣故的。自己年齡大了,說不定明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就會忘記了。想到這裏,她就喊了起來。她喊的是那位丫鬟,跟了她幾十年了,已經成了老婆子了。年紀雖說大一些,但主僕之間關係融洽,捨不得換人。

    沒讓她等多久,那個老婆子就進來了,披着外套,輕聲地問道:“奶奶,有事嗎?”

    鄢二姑用手輕輕地拍拍牀沿,笑着說道:“沒什麼事!夜晚天氣涼,彆着涼了!你來牀頭上坐着,用被子捂着,我跟你說兩句話!”

    那個老婆子早也習慣了,也沒有過多的謙讓,就走了過去,把鞋脫了,然後上了牀,在鄢二姑的腳頭邊坐着,把腿腳伸進被子捂着。

    鄢二姑看她坐好了,纔對她說:“剛纔呀,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楊貴仁來了,說他死得冤枉,要我替她做主!這事也不奇怪,我也想到過,只是沒有頭緒。奇怪的是,他爹爹也來了,還給我託了一個夢,說是楊家將要有一場劫難,讓我千萬要挺住!說得像是真的一樣,我有點擔心,害怕自己忘了,就叫你過來,說給你聽。你幫我記住,給我提提醒!”

    那婆子看着她說:“奶奶,三爺剛去世,你不要想太多!做夢的事大多數是相反的,你別放在心上!你別怪我多嘴,三爺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一生都是那樣,誰的話也聽不進,得罪了一些人也不奇怪!如今他已經走了,難道還有人不依不饒?再說了,就是不算奶奶孃家人,單單是楊家,敢欺負的人也不多!奶奶你就別多想了!”

    鄢二姑嘆了一口氣說:“話雖如此,我心裏總不踏實!你也不要大意!幫我看着,一定記着給我提個醒!”

    那個婆子就不再多說了,點點頭答應下來了!鄢二姑又和她說了一會兒話,聊了幾句其他的事,看看天色不早了,就對她說道:“明天就要入殮了,還有很多事,就不多說了!你也很忙,屋裏屋外的,就去睡吧!”

    那婆子就起身下牀,穿了鞋,讓鄢二姑放寬心,就出門去了!鄢二姑見她走了,門也嘰嘰呀呀地關上了,就把外套脫了,把燈也吹滅了,才慢慢地躺到牀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