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有一個人正捲起袍子,高聲歌唱。那歌聲尖銳得劃破了達特穆爾夜晚的狂風,繞着枯枝在山谷裏迴響。一聲接着一聲,音量越來越小,卻彷彿永不止歇。
那是一個形容枯槁的男人。仔細看去,他的臉上滿是爬蟲似的疤痕,十分醜陋。但是,他的眼睛似乎明亮得嚇人,也許是來源於裏面映出的閃爍的焰光。當他舉起一個鏽跡斑斑的原型軍用水壺,毫不在意地往嘴裏傾灑刺鼻的液體的時候,偶爾幾滴噴濺出去,就在他的眼裏澆灌出幾朵更明亮的瑩藍的火花。
“黎明的號角已經吹響!老弟——嗝——酒後的旅途還缺點歡唱!”
精心紮成三角形的營地被焰火熊熊燃燒着,一片一片地倒下。那是從森林燒過來的。追擊而來的敵人就在那裏面,而且面前就是他最後的庇護所。
但他繼續歌唱着,好像此刻歌唱是他生命剩下的中最重要的事。
“烏鴉,牧羊,這一切都是那麼醜陋;不——”
四周都是火焰,但是他忽然從樹梢上站了起來,雙手擡起,興奮地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呼喚那些火焰之上,天空之上那些看不見的聽衆,或者只是對敵人發出吶喊。
“——他們根本配不上我的歡唱!”
這一句無比高亢,激昂,但是迴應他的只有無邊無際的火焰的噼啪聲,風聲,還有枝條搖晃發出的吱吱呀呀的呻/吟。慢慢地,身後還有一陣枯枝被碾過的窸窸窣窣的摩擦聲。他的表情凝固在一個僵硬的熱情的狀態,脖子開始朝身後扭動。
是伊萬卡。它的觸手不知什麼時候伸了過來,其中一根肥厚的尖端正鬼鬼祟祟地懸停在他耳後,在他和她對視的同時,又立馬縮了回去。
那雙空洞的眼睛衝他眨了眨,然後隨着上半身的搖動,機械地歪了一下頭。整個過程中,伊萬卡的眼睛卻一直注視着他。如果它還是人類的話,大概在表達一種無辜得令人發笑的好奇。
瓊斯的表情鬆弛了下去,恢復了面無表情。水壺也不再端在手裏。
這一刻,他對自己的想法進行了無情的恥笑。就憑這麼一個畸形的怪物,能聽懂他在唱什麼?
“回去!”於是他冷淡而強勢地對它下令。
伊萬卡立刻收回了一切觸手。乖乖地背過身去。
“真多餘!”瓊斯不由得罵了一句。
風中,伊萬卡搖搖晃晃地轉過去,還抖了一下,大概是絆到了石子之類的障礙物。但他早就習慣了這個實驗品的笨拙和失敗,毫不在意,重新坐了回去。
背後傳來一陣細小的,不引人注意的風聲。就像森林裏飄落了一片枯葉。
緊接着就是砰的一聲。
瓊斯猛地轉過身。伊萬卡正嘶吼着收回來一片觸手,她朝他面目猙獰地瞪視,似乎在警告。
她身後,有一個人。
*
“可是,爲什麼?”佩吉對上伊狄鼓勵的眼神,心裏全是不解。
她也討厭沃倫。但不可否認的是,她擔心德拉科。他們倆在一起,同樣不安全。
但就在此時,伊狄注視着她,佩吉眼底的質疑慢慢破碎下去。
“記得我們上次怎麼吵起來的嗎?”伊狄忽然輕聲問道。
從她在魁地奇球場看到伊狄的那一眼,她就知道,她不該那麼幼稚。至少應該等她解釋的。
她同樣不夠信任伊狄。
“記得。伊狄,”佩吉深吸了口氣,“抱歉,我只是……”
“你是對的。”伊狄說。
“什麼?”
“是我做錯了,”伊狄垂着眼睛,“我對自己太有自信,我以爲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尤其是……這些祕密太危險了。”
佩吉伸出手想扶住她。
“伊狄,我……”
“我應該感謝你,”伊狄輕聲說,“到現在還願意來把我救出去,一直站在我這一邊。我瞞着你,的確對你完全不公平。”
佩吉正打算說什麼,一股煙氣忽然從前方涌來。火焰朝她們逼近了。
這不得不讓人緊張起來。
“我們得先離開這兒,”佩吉驅使掃帚,擡高了位置,“伊狄,你說我們去哪兒?全都聽你的!”
伊狄也冷靜下來。她指示佩吉從左邊繞過去,但要儘量靠近火焰的中心。
在空中飛行的時候,伊狄飛速地把沃倫要挾她幫他得到魔法石的計劃告訴了佩吉。
“沃倫不對勁,”煙氣讓伊狄開始咳嗽,但她接着說下去,“他想要的,恐怕不只是魔法石這麼簡單。我懷疑,他是想設計讓我死在奪取魔法石的路上。我不能跟着他的節奏走。”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想要我們遠離他們。”佩吉擔憂地說。
“我們可以暫時和他們分開,提前去看看沃倫有什麼佈置,”伊狄說,“我已經讓艾爾林在尼可·勒梅的宅邸外守着觀察情況,今晚食死徒隨時會來。學校的老師沒來接人,這反而是個好機會。如果我和霍爾一直被困在那間房子裏,就不可能逃走了。我想沃倫急着來找我,就是這個原因。還好你們都來了。還帶着掃帚。不然情況就是完全被動的。”
佩吉忍不住想起當時沃倫奇怪的舉動,恍然大悟。這下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非要說沒看見伊狄做什麼,就是要增進其他人的懷疑,把伊狄孤立起來,防止他從他的眼皮底下率先逃走。但是等到伊狄被關起來,他又要把她親自帶走。
這樣,伊狄就始終在他的掌控之下。只是他想不到,有這麼多人都願意來救伊狄。德拉科和佩吉還把他和伊狄分開來。這樣,伊狄才又有了機會。
“那你說,這些人在森林放火又是怎麼回事?”佩吉問。
眼下的情形實在是太詭異了。來救他們的藥劑師們沒聯繫霍格沃茨,反而幾乎全數出動去追擊瓊斯那羣人。結果到了這兒,居然把森林都點着了。按理來說,巫師是可以控制火焰不燒上樹枝的。
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伊狄苦笑,“現在我只能想到,這些藥劑師不簡——單……”
她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面前出現了一簇大鬍子……那是帕特爾先生……他扶起她,那隻粗糙的手臂翻過來,露出銀鏈上掛着的一片窄窄的六邊形掛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