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伊狄·裏德爾 >第 121 章 第119章 她想明白
    樹的影子,逐漸熄滅的火光,越來越亮的月光,在飛翔中形成了一場搖晃的光和陰影組成的圓舞曲。它們相互攙扶着進退,裙襬的漣漪像雨傘般撒開,旋轉。頭暈目眩的幻夢。伊狄朦朧地想着。她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幻夢。時間倒流,她還可以發覺帕特爾手上的印記,可以阻止瓊斯,可以讓那些坍塌的營地重新燃燒着屹立起來。

    但是現實就在她眼前展開。灰燼,燃燒殆盡的樹枝和雪,疲憊的喘息,一無所獲,就是這樣的現實從幻夢中撕扯開一個陰暗的裂口,朝她迎面吞噬。

    心臟越跳越快,然後逐漸揪起來。伊狄俯身下去,直到徹底砸向另一個人的背部,才令她感覺到真實的一點溫度。風一下子微弱了下去。佩吉停下了掃帚。

    “伊狄……”她跳下來,扶起她。

    望着她的眼睛,伊狄努力剋制住才讓自己不把她也一起壓倒下去。腿不自覺地顫抖着,像是再也抵禦不了寒冷。

    她張口,想說沒事,繼續回去,但嘴裏說出來的卻是“都是我的錯”。

    伊狄說完就開始後悔——她的嗓音顫抖得不像話。佩吉想要伸手環抱她的背部,被她撇開頭,蹲下,躲開了。她這才發現眼底已經再次流出了淚水。

    “不是你的錯,伊狄,”佩吉還是抱住了她,溫暖環繞過來,耳邊的聲音輕輕的,“不是你的錯。”

    伊狄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仍然擰着頭。

    “你不明白。我要是早發現就好了。”

    佩吉聽着她的聲音帶着脆弱的哭腔,忽然,她也鼻子發酸。

    “我不想假裝說我明白,但是,”佩吉拍着她的背,“伊狄,讓我明白吧。我想明白。求你。”

    伊狄猛地擡頭。她看見佩吉的眼角也淌下了晶瑩的液體,忍不住伸手,拭了拭。這一舉動讓佩吉忽然笑了起來。

    “爲什麼給我擦?”她笑着問。

    伊狄頓了頓。

    “有點……醜。你哭的樣子。對不起。”

    佩吉徹底忍不住了,往後一仰,掃帚都不要了,坐到地上大笑起來。雪濺了伊狄一脖子。她連忙把雪甩落下去。

    “哈哈哈哈哈!”佩吉現在幾乎像是笑出了眼淚,又突然站起來,給呆滯的伊狄擦了眼淚。

    “你也醜!”她嚴肅起來,下一秒,又繃不住似的綻開笑容。

    不知道爲什麼,這一下,伊狄也被她逗樂了。兩個人就這麼一起夾着眼淚在原地一起大笑起來。滿身都是雪。的確,在這麼個狼狽的樹林,兩個狼狽的人,彼此越看越好笑。

    這麼一打岔,伊狄就差點忘了她滿腦子的想法。兩人笑着笑着笑累了,都放棄似的坐在雪地上,背靠着背喘氣。

    “我這麼悲慘的時候你居然笑得出來?”伊狄忍不住問。

    “你不也是笑了嗎?”

    “那是因爲你笑,才傳染了我!”伊狄沒好氣地說。剛說完,她就愣住了。

    好像很久沒說過這樣的話了。她在孤兒院的時候,瑪吉也曾和她一起大笑過。她每次都怪她給她傳染了笑容。但後來,瑪吉也不常笑了。所以她也幾乎忘記了這麼笑的感覺。

    “我是在想,伊狄明明哭得比我還醜,居然還先給我擦眼淚呀。”

    佩吉的聲音忽然變得很遙遠。伊狄恍惚着聽在耳中,像是另一個人也在笑着和她說着一模一樣的話。

    瑪吉當初爲什麼突然變得那麼缺錢呢?她從來沒有好好問過。就像她曾經只在乎自己一樣,瑪吉曾經就是那個哭着還會給她擦眼淚的人。現在一切都變了。她們成了陌路人,被魔法關在了截然不同的世界,而她變成了那個給佩吉擦眼淚的人。

    “佩吉,”她舒了口氣,忽然就把那個問題問了出來,“爲什麼還是原諒了我?這麼輕易地,還站在我這邊?”

    她當初可從未與佩吉有過什麼“朋友”的約定。甚至最開始也沒打算把她當朋友。只是漸漸地覺得她值得利用。就連幫她進入魁地奇球隊,也只是一種嘗試。她始終不打算對佩吉攤開底牌,向她解釋她讓她失憶的祕密。沒想到的是,佩吉通過特倫斯來到了這裏,似乎專程就是爲了和她和好。

    佩吉扭過頭來,看着她,臉上還帶着淚痕,露出了一個七顆牙齒的笑容。

    “不知道。可能因爲是你吧?”

    伊狄再也忍不住了,一邊努力憋笑,一邊捧住了她的臉。

    “佩吉,”她努力委婉地指出,“你是不是……什麼時候掉了一顆牙?”

    佩吉的臉一下子漲紅了,捂住了嘴巴。

    “啊呀!之前和那隻怪物搏鬥的時候不小心被打掉的!爲什麼非要在這種時候指出來啊?”

    “搏鬥?”伊狄故意說,“我怎麼記得你沒有被觸手碰到過?這麼說來,是躲避着不小心摔倒才磕到的牙更有可能吧?”

    佩吉閉上了嘴,憤怒地瞪着她。一會兒沒憋住,嘆了口氣,點頭默認了。

    “大概吧。不過,伊狄你這麼清楚我沒有被怪物碰到過嗎?”

    這下換伊狄忍不住別過頭去了。那時候她的視線的確一直遊離在佩吉身上。只不過爲了確保其他人別幹傻事——她總是在隊伍的前面。

    佩吉忽然從背後摟住了她。

    “其實啊,我也想過,到底是什麼時候想通的呢?”她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的,“大概就是從魁地奇球賽的時候吧?”

    “球賽?”

    “你來看我了,不是嗎?我一眼就看見你了。那時候我就想,其實我太幼稚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而不是……”佩吉突然住了嘴。

    伊狄有點奇怪,但她也沒問下去。因爲佩吉很快笑着說:“後來特倫斯來找我幫忙,我一聽說你在,就立刻答應了。我覺得也許你會需要我。伊狄,讓我們約定吧?我們要做永遠的好朋友,好嗎?永遠不吵架。”

    永遠的好朋友?

    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伊狄心中的第一反應。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有限的當下確定未來的永遠。當然,她也曾強迫佈雷司作出類似的誓言,但是她心裏清楚那是爲了什麼。可佩吉這時候說這個,又是爲了什麼呢?

    伊狄知道,她本不應該覺得奇怪的。但她心裏就是有某種類似警報系統的東西,告訴她,這個約定中存在着不對勁。某種不那麼自然的地方。

    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不像她認識的佩吉。

    她是這麼認爲的。這也許算一個理由——過去的佩吉是直接、熱情的——同時也很現實。她不會喜歡談論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而從來是力所能及地爲她提供幫助。但是這實在是太牽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