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可難過的，只是突然間的醒悟，也會讓人流淚。
她第一次知道，這麼多年來，她那麼難過。
頸口的冰冷，刺激着沃倫悄悄將手摸進口袋，他的魔杖當然一直在手裏，但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握着的底牌。
巴茲裏。
他摸到了一個金屬的物件，方正帶着圓管。那是一隻黃銅口哨。
很老的東西，巴茲裏在他離開前交給他，爲的就是讓他隨時能把它召喚出來。上面附着了一個古老的魔法，那是費因斯在博金博克的商店淘來研究，然後就隨手扔掉的廢品之一。
他隨時可以把她殺了。
把他殺了！
伊狄的腦海裏，有一個聲音這麼說。
如果把沃倫殺了，她就再也不用擔心在這個鬼地方有人隨時準備背刺自己；再也不用揹負莉雅的死亡；還有她爲她所信任的教授背叛的事實。
伊狄緩緩鬆開手，擡起魔杖。
面前就是臉色蒼白的沃倫，一直以來對她充滿恨意的人。他哆嗦的樣子令她感到快樂，那短暫地證明着她至少在這個人面前擁有了主宰一切的權力。
權力！權力。現在這是她渴望已久的東西。爲什麼不呢？
就在伊狄的脣角開啓，沃倫的手掌伸出的一瞬間，轟隆一聲，房門終於抵不住流體般的靈魂巨大的壓力，徹底碎裂開來！
巨大的推力把他們一同推着向前，穿過盡是窗簾的走廊，一路推起，推過了大概十個房間的距離。鬼魂還在繼續憑空冒出來，就像激發了多米諾骨牌那樣越來越多，持續上涌。
很快，抱在一起的伊狄和沃倫的頭頂同時抵住了天花板。
“這樣下去，我們都要完蛋！它們必須停下，”沃倫低下頭，迅速地瞥了伊狄一眼，挪開視線，“恢復理智了？”
伊狄的臉上還有兩道淚痕，眼睛裏卻已經徹底幹了下去。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你和教授一起佈置的圈套，你自己肯定有解決的辦法。”她冷冷地收緊了手臂，徹底抱緊了他。
現在殺了他，太便宜他了。她起碼得逼他拿出底牌來，送她拿着魔法石出去。
沃倫感到她碰到他腰的地方一片發麻。想要掙開，又怕她被衝得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死沒死他都看不見。
“別逼我直接對你動手，伊狄·裏德爾，你殺了我妹妹，”他只要咬牙切齒地威脅，“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殺了你。沒有人會知道。你猜得沒錯，這是在我的地方……”
伊狄慢慢發覺了他話語中的漏洞：“哦，是嗎？那你爲什麼連你妹妹都復活不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教授佈置的那部分你也不是很清楚吧？”
她說得該死的沒錯。沃倫眯起了眼睛。
“需要我幫忙？不如我給你解說一下現在發生了什麼吧？”伊狄忽然歪着腦袋，朝他笑了起來。
所謂解說，當然少不了實際演示。伊狄拿魔杖一勾，就從血紅色的液體間挑出一一隻尖叫着的鬼魂。它的臉看起來很模糊，但尖叫起來那張嘴的形狀還是相當的明顯。它衝着沃倫噴了不少紅色唾沫星子，每一個都穿透他的臉落到了後面去。
伊狄用力捏起它的一塊部分：“你馬上就可以回去。回答我幾個問題——你們怎麼會變成紅色的？”
“我們怎麼知道？忽然就從滿地血污的地方把我們拽出來，就變成這樣了。然後還見到了那個女人，哦，那個女人！”鬼魂突然捂住了嘴，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她怎麼還在這兒！”
“誰？”
“那個殘酷的、邪惡的、美麗的，殺死我的女人……那些鑽心咒……”它呆滯起來，“食死徒……叫什麼來着？貝拉……萊斯特蘭奇！沒錯，萊斯特蘭奇！”
伊狄輕輕一抖手腕，把魔杖尖的鬼魂扔了回去（它甚至來不及最後罵她一句）：“和我猜得差不多。它是被萊斯特蘭奇殺死的。死後被鍊金術幻境拽了進來，大概是老頭的惡趣味，還被染上了不少血，全紅了。其他鬼魂都來自這裏，多半也是她殺的。不過，尼可·勒梅事先肯定不知道萊斯特蘭奇會來這裏。”
兩個人都自動跳過了萊斯特蘭奇竟然殺過這麼多人的事實。
“這是個專門爲闖入者創造的幻境？”沃倫的臉陰沉下去。
“嗯，萊斯特蘭奇是爲了把我們困住，才騙我們進了她的房間，自己跑了。但她當時說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那倒不太像在說謊。”
“你是覺得，幻境的出口還在那裏？不可能。那個房間並沒有可疑的東西。”
說到這裏，沃倫忽然愣住了。他望着她篤定的眼神，緊接着就想到，這一大團洪水似的血水，最初確實是從那個房間開始誕生的。
“你別忘了，那裏到處都是帥哥的剪報。說不定被擋住了。”
伊狄一躍爬到了他背上，勒住脖頸，湊近了他耳畔：“會游泳吧？”
沃倫沒反應過來。她跳到自己身上，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她怎麼這麼大膽，而是她怎麼會比莉雅輕這麼多。莉雅本來也不重的。當然，他們現在在水裏，不能這麼算——而且就算她瘦得皮包骨頭，又關他什麼事？
“你怎麼不自己游回去？”沃倫氣得發瘋。
她懷裏，一條小蚯蚓也在嘶嘶發脾氣：“剛纔爲什麼不讓我出來？就他這小身板還游泳，不比我慢多了？你還是不信任我！”
沃倫就在旁邊，伊狄沒法理它，默默在口袋裏打了一個蝴蝶結。
“沒力氣了。你剛纔站在岸上不幫我去救人，又浮在房間中間看着我到處找出口，現在還剩不少力氣吧？快點，我們最好別淹死在這裏。”伊狄溫柔地摸了摸他的兜帽。
都是報應。
沃倫擺動起四肢，他發誓等他利用她逃離了這裏，就馬上把她殺了。
出產靈魂們的源頭，水位是最高的。伊狄已經掌握了把它們嚇跑的法則，一路騎着沃倫，挑開那些沒有甦醒的靈魂，給它們“好心”指路。很快，它們都朝萊斯特蘭奇離開的方向涌去。
到了地方，沃倫陰着臉將她甩了下去，甚至立刻就拔出魔杖指着她。伊狄早有準備，冷笑一聲，紫衫木魔杖尖同樣對準了他。她跟着他在屋裏轉了兩圈，終於看到了沃倫那雙灰白色眼睛後顯而易見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