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沒有遇到危險,這樣並不算是背棄了誓約!”奧古斯丁高喊道。忽然,身後傳來轟鳴。奧古斯丁心裏一沉,但它覺得,她那麼強,還能遇到什麼危險?小龍已經近在咫尺了……它掙扎着回了頭,望向伊狄,碩大的瞳孔震盪起來。
對面的女孩成功分裂了整塊高山的巖壁,暴露出了後面沃倫脆弱的身影。沃倫用手護着臉,一手拿着魔杖與伊狄對峙,尖端正放射出藍色的光芒。她對上沃倫,絕對不可能輸。
但奧古斯丁還是喊了一聲:“等我!”
伊狄身後,冒出了一道陰影。
那陰影龐大無比,拖着長長的身軀,很像是一條遠古大蛇。它弓起背,馬上就要對伊狄背後發起攻擊。
沃倫鬆開嘴,吐出裏面的口哨,放下了手,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巴茲裏,好樣的。”一道光從空中迎頭飛來,射中了沃倫。“不……”沃倫盯着遠處伊狄旋轉的魔杖尖,體內傳來一陣劇痛。腳一軟,從山崖上迎面栽倒下去,魔杖也脫手了。
巴茲裏此時剛剛碰到伊狄,她回頭閃避,仍然被身後巨蛇碩大的毒牙轟得往地下河的水裏摔下去。但最後她並沒有忘記再衝沃倫發射一個掏腸咒——這是一個足以讓人疼得忘記要去拿魔杖、不得不全神貫注地把自己的腸子整理好再塞回去的惡咒——其實沃倫應該祈禱她沒直接用不可饒恕咒。但他在他的腸子和身子一起掉下懸崖後,已經沒有心思慶幸了。
“巴茲裏……巴茲裏,殺死她……快……時間不多了,他回來了!”沃倫在地上痛苦地掙扎着,舉手喊道。
“當然。”巴茲裏說。
通常來說,它不屑於對這種平凡的小巫師使出偷襲的手段。沒那個必要。但是它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幻境正在崩塌,遭到破壞。如果被費因斯發現它在幫着沃倫試圖解決伊狄,它就完了。必須趁現在速戰速決。
“主人!小心!”奧古斯丁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從盆地上面下來,但是來不及了。
巴茲裏已經朝她張開了長長的毒牙。
一道腥風從背後傳來,時間來不及讓癱倒的伊狄及時發射出咒語。嘩啦一聲,薄而鋒銳的毒牙刮到了她的右腿。
伊狄疼得發出一聲嘶吼,捂着腿往旁邊滾去。
毒牙拔出,髒水碾過那道流着黑血的傷口,後腦勺傳來的陣陣眩暈越發明顯。
但伊狄還是勉強站起身來,擡頭打量,終於注意到這頭蛇和那些火龍的不大一樣。它奇大無比,奧古斯丁和它比起來都僅僅像是一隻泥鰍,張大口朝她再度吞噬而來時,綠盈盈的肌肉一鼓一鼓的,似乎蘊藏着無限的力量。
但更古怪的是,它的身體邊緣似乎沒有藍光。
“那不是虛影。”伊狄用蛇語喊道。
奧古斯丁剛纔的離去並沒有太刺痛伊狄的心,她並沒有期待多少。但牢記奧古斯丁和她被契約緊緊綁在一起。
緊接着她就抽出魔杖,朝巨蛇念出了咒語。
強烈的紅光擊中巴茲裏,在它粗糙的皮肉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那明明是很長很深的傷痕,巴茲裏卻只是猛地偏了頭,發出震怒的嘶吼,重新朝伊狄呼出一陣腥氣。直到奧古斯丁趕來,伸出毒牙,一口咬住巨蛇側腹。
巴茲裏再度聽到伊狄用蛇語喊了一聲“奧古斯丁”。它的動作停滯了。
毫無疑問,眼前的女孩是個真正的裏德爾。他們對她所有似是而非的疑慮都通過這一點得到了證實。
轟隆轟隆幾聲,從身側傳來響動——頭頂的天空突然開始落下了石頭——
那上面本不該是能落下石頭的地方……
這一層幻境已經開始了崩塌。
伊狄眯着眼睛,一瘸一拐地往沃倫剛纔落下的地方跑去。
沃倫已經爬到他事先找到並藏好厄里斯魔鏡的地方,那是石谷廣闊無垠的地下河和盆地中央交叉的一處苔蘚厚重的凹陷。魔鏡邊緣已經露出了閃閃發光的一角,近在眼前。
他用手顫抖着伸向魔鏡的時候,伊狄的手同時揚起了魔杖。
“厄里斯魔鏡飛來。”
沃倫畏懼地望着那魔鏡開始顫動,但好在並沒有發生別的改變……
伊狄的腦袋搖晃了一下,再次喊道:“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不!”
這次厄里斯魔鏡緩緩上升起來,在他眼前棄他而去,徑直飛往了伊狄的方向。
沃倫用企圖用撿起的魔杖去打斷她,但他的魔法似乎解除不了她的漂浮咒的影響。
他想要站起來,直接跳進厄里斯魔鏡,但是他的腳剛剛往地面踩下去,腸子緊接着又漏了出來。撲通一聲,沃倫滿臉驚恐地發現他摔倒在了自己的小腸中央。
“救命……巴茲裏!”沃倫喊道。
伊狄小心地扶着腿攀上了魔鏡邊緣。
巨蛇聽從沃倫的吩咐,再度朝她的背部突襲而來。
“主人……走……”
奧古斯丁剛纔摔落在地上,已經渾身是傷、毒牙碎裂,卻朝巴茲裏一口咬了上去。
巴茲裏嗷叫一聲,往後聳起脊背,狠狠撞上巖壁。
奧古斯丁在夾縫中頭破血流,血液混着漏出的深紅色毒液在它喉內橫流,牙間傳來鑽心的疼痛。但奧古斯丁仍然死死咬着沒鬆口。
它能拖住巴茲裏,但最多隻能拖住一秒鐘,爲她的生命。
伊狄獨自一頭栽進了鏡面。
被吸收進入最後一個幻境時,她腦海裏掠過最後的疑問,不是奧古斯丁是不是活着,也不是沃倫是不是死了。而是那條大蛇到底爲什麼不是虛影,它和沃倫用蛇語說的那些話到底代表了什麼,爲什麼它也想讓她死。
還有,那頭大蛇的聲音怎麼在她聽來有點熟悉?
眼睛閉上再睜開,伊狄已經被拋到了一塊滿是泥土和海沙的潮溼地面。
前方的黑色岩石上,坐着一個老人。他正看着海灘上的最後一面厄里斯魔鏡,慢慢低下頭,朝她轉過臉來。
不是費因斯,甚至也不是她的父親。
那是一張令她同樣感覺很熟悉的、蒼老而乾瘦的臉。他戴着尖尖的黑色巫師帽、有着一頭稀疏的灰白色長髮,一雙眼睛輕輕眯着,想睜又睜不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