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鳳凰樹 >第 59 章 第59章
    已經中午了,陸棣和方逸舟仍坐在咖啡館,低聲述說着陳年往事。

    “剛到美國那幾年,我一邊讀書還要打兩份工,忙得要死,累得要命。那時,我們很少聯繫。”陸棣說。

    “那幾年,也是我人生的多事之秋,奠定了我人生的悲劇底色。”方逸舟無限感慨着。

    “悲劇?有點言重了吧?”陸棣說。

    “沒錯,就是悲劇。現在,直到還在,悲劇還在發酵中。我剛到深圳時,這裏比你回來時條件要差很多。氣候的不適應,加上又熱又潮溼,住在集體宿舍,沒有空調,蚊子又多又大跟蜻蜓似的。”方逸舟陷入往事的回憶中。

    “蜻蜓那麼大的蚊子,那可是稀缺品種。”陸棣道。

    方逸舟回憶道:“不久,我就病了,住進了醫院。查出心臟有問題,胃腸也不好,說整個人形銷骨立一點都不誇張。當時,吳珂是我的接診大夫,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有人送溫暖了?”陸棣問。

    “沒錯,那時我身體很不好,的確孤單又寂寞。方逸舟說道。

    “這個理由比較像理由,然後呢?”陸棣帶幾分戲謔的口氣問。

    方逸舟看了一眼陸棣,繼續說:“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會與她發生深刻的關係。”

    “那,怎麼就發生了呢?不會來自第三方的壓力吧?”陸棣問道。

    “當然不存在第三方。那年,中秋節當天,我剛好出院,吳珂看我一個人孤單,就好心請我去她家過節。她是隨父母到深圳的,所以,全家人都在這裏。”方逸舟說。

    陸棣問:“所以呢?”

    “所以,家的溫暖讓我倍感溫暖。她父母都是軍醫大畢業的,後來轉業到地方,她父親是心外科專家,一家人都很和善,把我當成孩子。”

    陸棣說:“所以,孤單又寂寞的你,開始無原則無底線地享受這種溫暖和關照。”

    方逸舟有些心虛地:“也可以這樣說。我一邊享受着吳珂全家帶給我的溫暖,一邊還在想念着夏清瀾。心裏偶爾也會抱怨她不跟我一起來深圳。你知道當年,即便我去哈爾濱,也很難找到接收單位的,基本等於失業。”

    陸棣點頭:“當然知道,那時大學畢業,工作基本全靠國家分配。”

    “當年,清瀾要是能放棄鐵飯碗,跟我來深圳,是能找到專業對口工作的。”方逸舟說。

    陸棣點頭:“是啊,當時全國那麼多人放棄原有的鐵飯碗,來到深圳開疆拓土。”

    方逸舟說:“可她不能放下臥病在牀的母親,我也只能無奈地理解她。”

    “可以理解,你們這種遙遙無期的異地戀,的確很考驗人。”陸棣點頭表示理解。

    “即便是這樣,我也沒想過會放棄她,儘管我能明顯地感到吳珂喜歡我。她雖然是學醫的,卻有着那個年代很多女孩的浪漫情懷。她說我身上有一種詩人憂鬱氣質,讓她迷戀。”

    “可惜你白白長了一張詩人氣質的臉,我可從沒見你寫過一首詩。”陸棣笑了。

    方逸舟也笑了:“呵呵……這,的確很諷刺。”

    陸棣問:“當浪漫遇女子遇見僞詩人,結果就是?”

    “我們的結合始於一次事故,而不是故事。”方逸舟說。

    “事故?什麼事故?”陸棣不解地問。

    “那年春節,我沒能買到回家的火車票,就一個人待在宿舍裏準備獨自過年,吳珂特意過來邀請我去她家過年。大年初二那天,她爸媽去廣州走親戚,只剩我們倆在家,一起喝了點當地產的米酒,酒很好喝也很甜,後勁卻很大,不知不覺我們都喝多了,然後就……”

    陸棣笑了,說:“這事故一點新意都沒有。”

    方逸舟也苦笑了一下,接着說:“酒醒後我很沮喪,懊惱又羞愧,覺得既對不起夏清瀾也對不住吳珂。當時我就告訴她,我有女朋友,不可能跟她有未來。她聽了之後就哭了,還說不怪我不需要我負責。”

    陸棣搖搖頭:“你這傢伙!”

    方逸舟說:“沒錯,我這傢伙的確不怎麼樣,我都鄙視自己。不久後,她到單位找到我說她懷孕了。如果我能接受她,她就把孩子留下來,我們馬上結婚,如果不接受她,就想辦法把孩子打掉。”

    陸棣說:“怎麼跟電視劇似的。”

    方逸舟說:“我猶豫了一個星期,找到她,讓她把孩子留下來,就這樣我們結婚了。”

    “那……夏清瀾呢?”陸棣問。

    方逸舟說:“當我做出決定後,就給夏清瀾寫了封信。”

    陸棣不解地問:“劇情到此就該結束了,怎麼還會有續集呢?”

    方逸舟聲音弱下來了:“我們一起生活了幾年,過着不鹹不淡的日子。其實,我內心還是一直沒辦法放下清瀾。覺得自己很混蛋,既辜負了她,也對不起吳珂。”

    陸棣哼了一聲:“還算有點兒良知。”

    方逸舟接着說:“那時,吳珂和她家人對我都很好,吳珂懷子淳的時候,還在職讀了博士。她是一個極其要強,事業心也很重的女人,當然爲此,也付出很多辛苦。因爲比我大兩歲,所以在家裏,她既像姐姐又像母親一樣寬容照顧我,我很享受和她一起喫穿住都不用操心的舒適生活,一邊還會想起夏清瀾。她對我的好,我心裏很感激,但卻怎麼都無法建立像與夏清瀾在一起時候的那種感情。這些,她是能感受得到的。也是這些年來,對我最大失望和不滿的地方。”

    陸棣說:“你有意或無意傷害了兩個好女人。”

    方逸舟點頭:“沒錯。所以上帝怎麼懲罰,我都認領。就在子淳上小學的前一年,我去長春出差開會。因爲離哈爾濱很近,會後我沒回家,轉道去哈爾濱想看看清瀾。到哈爾濱後,打電話到她單位,她很冷漠地拒絕了我的見面請求。我不甘心就跑到她家門口等着她。一直等到很晚下班的時間,纔看見她推着自行車,上面掛着個菜籃子,在零下將近30度的冬天,她穿着還是上學時候穿的那件薄毛呢外套,面容憔悴又消瘦,看到她那一瞬間,我的心都要碎了。”

    聽到這裏,陸棣神情突然變得凝重又悲傷,像突然被打了一拳似的不由地哦了一聲!

    方逸舟接着說:“我厚着臉皮跟着她回到家後,才知道就在接到我分手信的時候,也正是她母親剛剛過世的時候。當時,她正想準備料理完母親喪事後,來深圳找我。就差那麼一兩個月的時間,我就改寫了兩個女人的命運,也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幾乎同時失去親人和愛情的雙重打擊,她大病了一場。我感覺更是對不起她,因爲我的彷徨自私和懦弱,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