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王爺,公子日日晨起農耕依舊,六年來如一日,並無變化。」那暗影年年錙銖不差地按時回報說道。
「下去吧。」子頌埋首簡牘,沒擡頭地說道。
虞地簡樸宅院中。
甘盤夫人準備着日日親自烹煮的早膳,慈愛地照顧着子昭用餐,辰時過後,少年子昭整理乾淨,束髮戴冠,換了身衣服進到內廳密室,準備從師傅甘盤學習,子翊也隨侍一旁。
「殿下學習神速,遠超常人,爲師已將庠、序、學、瞽宗、辟雍等學校教導王族世子之道,以及禮樂、軍事、祭祀、占卜、射禮、武功悉數傳授,之後爲師將授予殿下經世之學、天文之理、排陣布兵之術,與方國氏族謀略之法,望能裨益殿下。」甘盤同子昭說明,同時相當驕傲安慰有這樣出類拔萃的學生,教學也成爲樂趣與成就。
「多謝師傅傾囊相授,細心教誨,子昭感念在心,銘感五內,定會努力修習,不負師諄。」子昭恭敬地說道。
「近期天象可有變化?」甘盤問道,這是子昭每晚的功課。
「前晚斗柄東指,天下皆春,子昭這兩日已在準備播種事宜。」子昭回道。
「那好那好,殿下天文占卜饒有天賦,來日造詣必有可期。」甘盤也不禁讚譽道。
「謝師傅誇獎。」子昭說道。
課後子昭步出內廳,子翊解脫般地跟着。
「主子,累了嗎?下午要不跑馬去?放鬆放鬆。」子翊討好地問道,子翊其實陪讀陪得快悶壞了,想騎馬歡快灑脫一番。
「師傅鞭辟入裏之學之思,世間罕有,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子昭調侃身邊子翊說道,但其實很是疼惜這自小跟着他的小侍,也就輕輕搖頭微笑。
「也好,約上路氏、祁氏、張氏公子一塊,順道聯繫一番。」子昭吩咐說道。
「小的馬上去辦。」子翊開心應道,主子是體貼下屬的好主子。
來年,天子病逝,這次是循着兄終弟及的規矩,王爺子頌如願即位,稱王爲尊,然而天子子頌僅即位三年旋即離世,諡號小辛,再依”慣例”由王弟子斂登基爲王,初期地位根基未穩,各宗室爭奪有覦,登基七年後始稍見和緩,然外患頻仍。
十年後。
四家氏族青年公子沿河岸跑馬,好不快活,子昭策馬領先,接着各家公子、小侍們緊追在後,好一會兒,大夥跑累了漸漸緩下來,在馬背上聊天,緩緩漫步返回城內。
「子兄,你這趟走了三個月,跟兄弟們分享分享這趟西行經商的見聞吧。」路氏公子期待地問道,貴爲將來繼承路氏的世子,路氏公子縱有滿腔豪情抱負,卻不被家族長輩允許冒險外出遠行。
「此次沿河西行買賣,拜訪了周氏、戊方等等位於邊疆的衆多小方國、氏族、與部落,由於西境土地廣闊,物產豐饒,地方勢力十分強大,本就聯盟意識薄弱,多少不受王都商朝盟主管束,鞭長莫及,遑論有些方國氏族背靠鄰國羌方,因此有友有敵,商賈買賣的難度與危險較高,但也見識了一些部族風情文化,及沿途絕美景緻,所幸此行牲畜馬匹、商品絲綢買賣順利,倒是利益頗豐。」子昭興致高昂地說道。
公子們無不眼露豔羨的眼神,讓子昭多說一些。
「很快我將啓程遷居王都,沿路又會拜訪一些世家大族,待數月後於王都安頓妥當,定請各位到我府上作客一敘,分享更多奇聞妙事,一同欣賞王都繁榮風光。」子昭大器邀約說道。
「子兄方纔從西境回來,就要東遷王都,實在令多年兄弟不捨。」祁氏公子感懷依依說道。
「別說喪氣話,那就大夥一言爲定在王都再聚,今日我們三人爲子兄在悅聚樓設宴餞行,這就走吧。」張氏公子拍拍祁公子肩膀,吆喝大家往城裏酒樓而去。
「工頭,修築這山溝管道的矮牆,用兩版夾土,再以杵把土夯實的工法,甚爲新奇有效,子某第一次見到,請問這工法名稱爲何?又爲何人想出之工法?」子昭客氣問道。
「公子,這版築工法是那奴隸的點子。」主事工頭隨意朝旁指了指,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看起來年歲在三十上下的奴隸,正在揮汗如雨地勞動着,明顯並沒有因爲他創造的工法有任何好處,或任何特殊待遇。
子昭下馬朝奴隸走了過去,開口問道奴隸,「這版築工法是你的建議?」
此時子翊也下馬走向近前,其他公子、小侍也注意到,紛紛停下馬疑惑地在遠方看着。
「子兄怎麼突然停下,還下馬跟奴隸說話?」路氏公子不解地發問,其他兩位公子也面面相覷。
奴隸不亢不卑地伸直腰站起,看着子昭回答道,「是。」
有滄桑歷練的眼神裏看到氣度不凡的子昭,稍稍欠了欠身。
「可否同我說說這個工法。」子昭溫文有禮地也欠了欠身,請教着。
奴隸再看了看子昭,是個從未見過,氣勢內斂,胸襟高度顯著不同的青年公子。
奴隸態度恭敬耿直地開口說道,「以往僅糊土上牆虛松多孔隙,易受雨水侵擾崩塌,若以版定型,搗實內部,便能堅實土質不怕雨侵。」奴隸解釋道。
子昭聽了之後若有所思地看着奴隸,語氣意有所指地說道,「這道理甚好,甚好。」
奴隸聽聞子昭語氣,又擡頭看向子昭,立刻作揖繼續說道。
「做人處事,修業德行亦是如此,經國之治,安內攘外亦是如此。」奴隸闡述說道。
「可有姓名?」子昭問道。
「爲奴爲隸,並無姓,名說。」奴隸回道。
「此地爲傅巖,我且賜姓”傅”,子翊,請傅說先生回府作客,你來安排處理。」子昭交代了一旁的子翊。
「是,主子!」子翊答應道。
奴隸的地位是極其低下的,連平民百姓都不願意與之交談,遑論與之往來,深怕反而自貶身價,遭人輕賤,所以公子們,甚至小侍都驚訝不已,但都沒說什麼,因爲大家認識十年的子昭公子就是一個知人敬賢之人,就算是地位如此低下的奴隸,子昭公子也是視同一律,以禮相待,雖然驚訝倒也不會太意外,故一行人再次揚起黃土,策馬離開,奔向城內悅聚樓,傅說在原地深躬作揖相送,而子翊正一旁與工頭說話。
數日後。
「師傅此次入京爲相,協助父王處理朝政,管理衆臣,定能使我朝強大繁盛,百姓樂業安康,我數日後方纔動身,數月后王都會合,師傅先行,一路保重。」子昭恭敬拜別說道。
「陛下授予相位,輔佐責任重大,對外協助鎮服撫平四方諸侯方國,對內管理朝臣各司其職照拂百姓,同時遵陛下之意,此舉真正目的實爲爲殿下日後順利即大位奠基籌謀,屆時老臣當以多年相位根基,爲殿下力排異議,保駕護航,以成就我朝千秋萬載之太平盛世,實爲國之重任。殿下隨後東行經各世家大族,亙方、旨方、召方等方國,可多加拜訪、熟悉留意,待殿下抵達王都後,共商大計,老臣先行一步,殿下保重。」甘盤說道。
「多謝師傅爲子昭謀劃之一片苦心,此行請師傅保重,師母保重。」子昭拜別恩師師母,特別是自小一向疼愛他的師母。
「殿下好生照顧自己。」甘盤夫人叮嚀說道。
甘盤帶着夫人同家僕護衛多人,多輛書籍家當,浩浩蕩蕩朝着王都緩緩出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