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關係緩和,一時間敘舊也敘了好一會兒,雖然周顯之沒有周顯月過往的記憶,但好在周琅也不大瞭解這個妹妹,應付還是能應付的過去。
主院卻是不怎麼安寧。
官場沉浮多年,周斂一如他的名字,能屈能伸內斂冷靜,此時的他卻難得沒有穩住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態度,狠狠地盯着周顯容,咬牙切齒一句斥責。
“蠢貨!”
“父親,是有人要害我!”周顯容精緻的髮髻有些散亂,一雙美目噙淚,兩三淚珠懸頰,丹脣被自己咬出玫瑰般的紅。
周斂被這蠢女兒氣笑了,狠狠剜了一眼沈秋水,端過茶盞抿上一口穩了穩心氣,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是有人故意爲之,你蠢就蠢在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別人把柄,做了這種事還不知道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看着女兒委屈的模樣,沈秋水有些心疼,拉住女兒的手把她攬到懷裏。“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罵她又有什麼用?不如去想想解決辦法。”
“若非是你,她也不會變成這副沒腦子的模樣,如果是顯之……罷了,木已成舟,太子妃的位置你就別想了。”周斂閉上眼深吸一了口氣,冷冷下了定論。
“可是斜陽——”
“沒有可是。”周斂重重放下茶盞,打斷了她的話。“你想讓周家被人指着脊樑骨罵嗎?”
周家,周家,又是周家。周顯容掙脫開沈秋水的懷抱,踉蹌幾步走到周斂面前,眼眶紅紅。“肯定是周顯蘭那傢伙做的,把她的伎倆說出去不就好了!”
周斂看着這個不成器的女兒,片刻凝出一個譏諷的笑。“她比你有用。”
她比你有用。
周顯容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父親,她原以爲他至少是愛着她的,把她當女兒來看的,但現在,在周斂口中她就像一個東西,一個周斂看不上眼的東西。
她捂住了嘴,話語像被黏在嗓子裏一樣上下不得,失魂落魄的被沈秋水拉出了房間。
“顯容……不是你想的這樣的,他只是不會表達,不是那個意思。”沈秋水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想最後這個孩子也離她而去,她緊緊抱住女兒,摸了摸她的腦袋。
淚水洇在沈秋水的淺灰素服上,周顯容在母親的懷中止不住眼淚,但慢慢的,她的神色卻愈發冷漠起來,那張如芍藥一般嬌媚的臉上,帶着與其不符的狠意。
“母親,我想再去看看斜陽。”周顯容輕輕在沈秋水耳邊呢喃。
沈秋水眉尖微蹙,她害怕這一去又會出什麼意外,但對上女兒眼底的淚光,一咬牙還是答應了她。“我會、我會想辦法的,顯容,明天清晨你來後院偏門一趟。”
“謝謝你,母親。”周顯容咬住下脣,淚眼朦朧,我見猶憐。“那女兒就先回屋了。”
沈秋水點了點頭,抹去女兒眼角淚珠,讓侍女送二小姐回去了。
那邊明鏡院裏,周琅二人也沒什麼話題可聊,周顯之便不再強留,笑眼彎彎地以歇息的名義回了自己的棠梨居。
雖是告辭的藉口,但周顯之確實有些累了,一回寢室就坐到了榻上,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瑤臺很有眼力見的放下鵪鶉湯,乖乖地站到外面去了。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周顯月的身子強撐到現在實屬不易……還是要好好鍛鍊身體啊。周顯之捧着瓷碗慢慢喝着甜湯,溫熱的霧氣朦朧了眼前,讓她壓抑住的困頓慢慢地返了上來。
不行,現在還不能睡。周顯之搖了搖頭,叼住鵪鶉肉慢吞吞嚼了嚼。
那麼如今就只有一條路,女官。
胥朝古有女官之說,還得感謝當年那位女扮男裝的狀元郎衛楚,驚才絕豔,文武雙全,憑着一屆女兒身得了武狀元之位。
之後雖被有心人說出真實身份,但那時的崇明帝、也就是當今陛下的爺爺卻不忍其纔沒落,特設女子‘科舉’——紅玉闈與女官之位,這才讓天下女子也有處安放青雲之志。
雖說如今女官不似那時葉衛昕,幾乎是巾幗將軍的地位,更多的是學士,司籍,不從武功,但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而且很容易與宮中搭上關係。
她不想再去和宮裏那些繁雜的爾虞我詐搭上關係,但對於燕北洲,多少還是有些歉意在的,若往後當上女官能幫到她些什麼……就儘量去做吧。
還有那個古怪的攝……端親王殿下,目前看來他並不想把鳳簪的祕密說出去,但不得輕信,不可不防,而且他似乎對自己很感興趣。不過無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把這一衆安排想好,碗裏的鵪鶉湯也被喝的差不多了,周顯之遂將瓷碗放在牀頭,不再抵抗睡意,對着中午的太陽沉沉會了周公去。
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周顯之迷迷糊糊醒過來時,隱約看見屋內似乎有個人影。“……瑤臺?”
對方轉過身來,藉着淺淺月光,周顯之看清了她的身形與服裝——這人絕對不是瑤臺!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迅速坐起身扯着被褥厲聲喝道。“你是誰?!瑤臺,有刺客!”
女子從陰影裏緩慢走到月光下,那是一張陌生又平凡的臉,放在人堆裏絕對不會引人注意。但不知爲何,周顯之在看到這張臉的那一刻,突然產生了一種親切、放鬆的感覺,就好像這個人絕對不會對她不利。
周顯之愣神一瞬,旋即快速將這個念頭甩開,蹙眉發問。“我再問一遍,你是誰?”
“……”女子並沒有回話,只是沉默地走到牀前彎下腰抱了抱周顯之,再一眨眼過後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而此時瑤臺也慌里慌張的推了門進來。
“小姐,刺客在哪裏?!”
……這麼大一個人就突然不見了?周顯之愣住了,驚詫地使勁揉了揉眼睛,又遲疑地看了看四周,卻完全沒有發現任何一點線索,就好像剛纔只是一個夢。
可那個擁抱的觸感真實的不像一個夢。
“沒事……只是噩夢。”周顯之有些魂不守舍的隨口應付了瑤臺,扯着被子緩緩側躺下去。
瑤臺見自家小姐沒事,扒着窗戶看了幾眼確實也沒有人影,又有些擔心,便退到門外緊貼着門檻守住裏面的周顯之。
周顯之背對着牆側枕着粟枕,摸了摸剛剛被女子碰到的地方,把腦袋埋進了溫暖的被窩裏,剛想以夢爲這件事蓋棺定論,卻突然在角落陰影裏看見了一個小小的、鵝黃色的盒子,盒子的顏色,與那女子的衣衫一模一樣。
她趕忙翻身下牀將盒子拿起,就着月光仔細查看起來。
盒子只有半個手掌那麼大,由不知道是什麼的木頭製成,觸之生涼,盒面紋樣獨特,盒底有一個小小的凹槽,似乎是用來放置鑰匙的。周顯之將其舉起貼在耳邊晃了晃,隱約聽到裏面有東西在滾動。
謎團……真是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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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樣類似蒙太奇的寫法看起來能不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