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煙寒帶着蔡希珠一起下了馬車,朝人道明來意後,便等在了齊國公府門口。
齊國公府門前車馬駢闐,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蔡希珠看着人頭攢動的場面,又去看“齊國公府”四個描金大字,心臟跳得像要躍出胸腔來般,既是心中浮出想要一探其究竟的強烈好奇,又從那氣勢磅礴的字中覺出幾分高不可攀。
兩廂煎熬在心中衝撞,蔡希珠實在忐忑,便有些打退堂鼓道:“皎皎,要麼我還是在這等着你罷,你自個進去見孟四郎。”
沈煙寒不解地看她,“爲何?來都來了,爲何不進去瞧瞧?”
蔡希珠支支吾吾道:“這府邸一看就華貴非凡,你看人也多得不得了,我……有些害怕。”
“怕甚?”沈煙寒自信道:“再華貴非凡的府邸,住的也不過是你我一般的凡人。誰也沒有三頭六臂,有個甚可怕的?”
“可是……”
“那你是怕孟四郎不見咋們麼?”沈煙寒打斷蔡希珠的話。
蔡希珠臉頰微紅,道:“那倒不是。”
那日他雖是未行到最後一步,可二人也算是赤誠相待了的,雖說二人之間的關係有些莫名且難以定義,但她都沒因此躲着他,孟長卿那般瀟灑自如的郎君,該是不會真拒絕見她的。
“既不是,那就進啊。”沈煙寒笑着,又湊近蔡希珠的耳朵悄聲道:“你不總說想見世面麼?吶,‘齊國公府’,這臨安府就沒有比這門第更高的了人家了!你我更不能錯失良機了。老實給你說罷,我也是從未踏足過這樣華貴的地方,也很是想趁機來觀摩觀摩的。”
“你真沒來過麼?可你爹爹不是大官兒麼?”蔡希珠道。
沈煙寒想起她那沒了關係,任五品國子監司業的父親沈固辭,評價道:“他的官位不算如何顯赫,但我們沈家未有根基,能做到五品,他也是算有本事了。但是,他爲人一向清高,很少與國子監同僚之外的人打交道,所以,從我娘往前在世時就是這樣,我們很少去別家走動,自然也就少有機會見識別家的府邸。”
想到自己的爹爹也是如此,並不如何與外人接觸,即使他開着一個診所和藥肆,許多時候訪客來時,她也只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裏,蔡希珠看着沈煙寒,不免生出有一些同病相憐的感慨來。
她嘆息一聲:“原來如此啊……”
沈煙寒:“可不是麼。”
兩位小娘子嘀嘀咕咕耳語時,一輛牛車停了下來。
沈煙寒同蔡希珠說話的動作不由一頓,眼睛看着那熟悉的車。
須臾,車裏的人緩緩下車。果不其然,是她的繼母溫蓉,與她的繼妹沈慧。
幾人對視,眸中皆有顯而易見的驚訝,彷彿在問:你怎麼也到這裏來了?
溫蓉上下掃視一圈沈煙寒,見她那面容愈發國色天香,衣裳雖別緻卻算不得是參宴般的正式,眼中不由就多了幾分狐疑。
她帶着沈慧上前幾步,伸手想牽沈煙寒的手腕,同時說道:“大娘子,可真巧了,你也是來參宴的?”
沈煙寒躲避她親暱的動作,人往後退了小半步。
她的語氣似哀似嘆,眼中也浮現出一種傷感來,端着個嬌嬌憐憐的女兒態,像是被誰辜負了一般。
沈煙寒心口一縮,彷彿連呼吸都停了一下。
她如今小日子過得滋潤自在,可真是許久沒跟虛情假意的人打交道了。
想着如今她已經不算沈固辭家裏的人,本質上與眼前母女也無甚關係,沈煙寒根本就沒有心思再與二人周旋下去,淡淡地道:“嗯,我住西郊,來這處是因有些事。”
這是一副明顯不願交流的冷淡態度,沈慧被沈煙寒潑的這瓢冷水澆得神色微窒。
溫蓉這些年是早鍛煉出來一副玲瓏心腸,只見慣不怪地勾了勾脣,硬是又往前一步,牽上了沈煙寒的手腕。
沈煙寒只覺得這種親暱着實莫名,正要拉開自個的手時,方纔進門通傳的人出來道:“有請沈娘子,有請沈夫人,沈二娘子。”
“走罷。”溫蓉溫聲說道,拉着沈煙寒的手腕便往內裏走。
當着門口諸多齊國公府的客人,沈煙寒在扯了扯手腕卻沒有掙脫時,乾脆放棄了掙扎,一言不發,隨着溫蓉的腳步進了孟府中。
進了院,要去宴廳方向時,給沈煙寒引路的人道:“沈娘子,這邊請。”
沈煙寒停住腳步,與溫蓉對視,見溫蓉好像並沒有放開她的架勢,她道:“沈夫人,你這樣拉着我,是硬要拉我去宴席上嗎?”
一聲疏離又陌生十足的“沈夫人”,將溫蓉面上那微笑都給叫頓了下。
須臾後,溫蓉問:“大娘子何故說這樣的話?你不是來參宴的麼?”
不遠就是賓客攢動的人頭,沈煙寒知溫蓉實則對她並沒有什麼真心腸。她從八月離了沈家,如今已幾個月餘,他們知她一個人獨自住在那破莊子,真是有心關愛她的話,期間有中秋、有重陽、冬至等節日,早來關懷她來了。
溫蓉若真帶她去了宴會上,只會再與沈慧一唱一和,如方纔那樣,說些她們以爲的,她擅自離家出走的“光榮偉績”,在別人跟前顯得她不慈不孝。
她行得端正,自是不在乎她人的眼光,可今日她來齊國公府,不是爲了這些對她而言早無足輕重的小事來着。
直直看着溫蓉,沈煙寒冷聲道:“沈夫人,你我再清楚不過,我已不是沈家人,沈家大娘子,如今只是你身後這位小娘子,你這樣的呼喚,我當不得。”
“皎皎。”溫蓉蹙眉,換成喊她的小字,“你負氣離家,總有消氣的時候對不對?你可知這些日你獨自在外,你爹爹與我們有多麼憂心。”
沈煙寒暗暗攥了下拳,不停對自己心道:聽着就是,聽個幾耳朵,就當她在放屁。
可她沈煙寒從不是一個忍得了辱的人。
親爹沈固辭的氣她都不願受,爲何要上趕子受這一個小妾的暗釘之刺?
溫蓉還在說:“你爹爹他茶不思飯不屬的,瘦得都快脫相了……”
沈煙寒看着她,打斷她的話道:“那沈夫人還有心思出門應酬,怎不留家好生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