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秦月淮這處,某個與李曄熟識已久的同僚看到是李茹出現,便開口問道:“原是李娘子來了啊,是一個人麼?”
李茹紅着臉,從朗月清風般的郎君臉上移開目光,持禮答道:“是的。”
問話那人大方邀請:“不如與我們一起用飯罷,快請進啊!”
李茹聞話後看向李曄,見李曄點頭作默許的意思,李茹便微笑應下,有人識趣地給她讓開道,她往裏走。
而目光久久停駐在她身上的沈煙寒,作爲國子監沈司業之女,往前也沒少在國子監出現,翰林學士院裏的進士本就有的來自於國子監,這會就有國子監的門生認出她來,激動一聲——
“這不是沈娘子麼!”
一聲將李茹才提起的步伐喊停了下來。
轉身看,這位小娘子面容豔麗,一身曼妙,因穿的店裏最新款式的衣裳,與臨安府小娘子們平常肅雅的穿着不同,給她增加了幾分豔色,雙頰上還染着些紅暈,其上,一雙秋水明眸生得極好,像一對黑寶石般,像李茹兄妹這樣隨遲學士一喊而目光轉來的人,頓時都看得眼前一亮。
沈娘子不愧美名在外,到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焦點。
光用餘光就能察覺出幾位單身同僚的灼灼視線,還有鄭士凜抱臂旁觀的身影就杵在沈煙寒身後,人再往前些便貼上了她肩膀,秦月淮的脣線繃得死緊。
沈煙寒一眼都不看他,朝人大大方方地見了個禮:“遲三郎,許久不見。”
她面帶微笑看着遲三郎,沒有一絲怯場,一派落落大方。
她記得他的姓名,甚至還記得他的排行,遲三郎微紅了耳尖,想她往前去國子監就總被一羣學子圍住,與她交談也並非那麼容易,便抓緊機會繼續與她寒暄:“恩師目前可安好?”
她忙着生意和幫忙救治流民,好多日不曾回沈府,沈固辭目前好不好她壓根不清楚,但沈煙寒點頭,說道:“多謝惦念,家父一切安好。”
“那便好。”遲三郎道。
二人你來我往,聊得頗合,她將他徹底視爲無物,秦月淮委實看不下去,拳頭抵脣賣力咳了幾聲。
這咳咳得甚假,別說翰林學院的都是智識超羣的人,便是個路過的普通夥計都能聽出無比做作的意思來。
不無意外地,衆人目光皆落到了秦月淮臉上去。
秦月淮對哪怕是同僚的注目都視而不見,緊緊盯着沈煙寒,想着沈煙寒如何也要看她一眼,他便能順勢介紹這些人與她認識。
可沈煙寒對他的做作假咳充耳不聞,只睫毛顫了下,便依舊看着遲三郎,明知故問:“那這些位,都是你的同僚麼?”
秦月淮無奈地扯了扯脣角。
沈煙寒問遲三郎這話,有這一衆人中她與他最熟悉的意思,遲三郎卻大受鼓舞,一腔熱情地介紹:“正是,在下如今在翰林學院任職,這些都是在下的同僚,這位……”
遲三郎話說一半,剛擡起了右手,就被秦月淮頗失禮地驀地打斷:“是我邀同僚們喫個便飯,你怎麼來了?”
遲三郎話語一頓。
旁觀的人們亦一頓。
秦月淮說着話,悄然往沈煙寒眼前側了半側身子,他本就長得高挺,如此,他就正正擋着了她看遲三郎的視線,沈煙寒不得不看向秦月淮。
李茹的父親是當朝戶部尚書,兄長們個個都來頭不小——除卻跟前與李茹面貌相似的李學士外,不是在二府便是在三司。
有這麼個年輕貌美家世顯赫的未婚小娘子在,以“齊狀元”如今在臨安媒婆口中噴香的程度,來她店鋪裏的客人閒談的可不少,說他“豔壓羣芳”也不爲過。
他們這頓飯的醉翁之意,到底是在酒,還是在哪位郎君,她如何不懷疑?
而若不是他心虛,他大可裝作與她互不相識作罷,犯不着此地無銀,刻意說句這樣極具暗示兩人熟識意味的話。
才與他好沒幾日,他便堂而皇之與人相看上了?
本就頭暈,這會還有一股氣血猛衝頭顱,瞬間就沖垮她好不容易對秦月淮重拾起來的信任。
回想起今日蔡希珠問她的“你先前說要招上門女婿,你和秦七郎這樣了,你還招麼”,沈煙寒心火煎熬,決定先發制人。
她眼睛看一眼李茹,而後目光回到秦月淮面上,面上因心中情緒起伏紅暈更是明顯,似笑非笑道:“我與人相看呢,也沒想到就恰好遇上齊學士您。原是您今日在此設宴,那便祝你們賓客盡興了。”
這話一出,衆人啞然,不想沈娘子能堂而皇之將私事說得如此坦蕩。
秦月淮目中閃過一線寒芒。
被人打斷過話的遲三郎聽到這個話像是受到二次重創,愣愣地看向沈煙寒身旁的鄭三郎,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鄭士凜亦沒料到沈煙寒會當衆這樣界定他同她的這個行爲,以他的性子,他本可以不顧別人顏面撇清關係說聲“胡說什麼”,但這會心中卻因這句話心跳怦然,抱着的手臂亦不由自主開始泛僵。
鄭士凜侯府世子出身,一身驕傲,作爲一名武將的情緒也向來外放,秦月淮每次見到他,都能從他臉上看到某種不想同人繁瑣交流的不耐煩。
比如中秋那日在這茶樓,他抓着沈煙寒的手腕一臉煩躁;再比如孟長卿拉他去與他結識,鄭士凜也是一臉不情不願……
而今,卻是第一次,他從鄭士凜臉上看到了某種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的驚慌無措來。
秦月淮心中的涼寒更盛了。
只當着衆同僚的面,他並未表現出來多少,只是聽到沈煙寒的話有些意外般怔在原地,眼睛靜靜看着沈煙寒,沒再說話。
沈煙寒太懂他這種越是心裏情緒驚濤駭浪,反而面上越是四平八穩的裝相,更是挑釁般揚了揚眉梢。
她果然戳到了他的痛處。
片刻沉默中,她聽有人問道:“沈娘子是說,你在與人相看麼?”
沈煙寒以爲她不過是臨安府中不起眼的一個人,她的家世不顯赫,有沈固辭的清高性子,亦不會與什麼碎嘴的人結交,她的私事大概也沒引起別人多少在意。
而實際上呢?
她這麼一個貌美佳人,這一年來,被梁家定親又迅速退婚、而後火速嫁了人、再是喪夫、接着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樁樁件件事可謂都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