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地之潮 >第六章 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初秋時節難得一見的傾盆大雨將整個清河區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一連串腳步聲被雨聲掩蓋,踏過街區巷尾的層層積水,邁過轉角,公寓樓的輪廓終於映入眼簾,莫得不由暗自鬆了口氣。汲着溼透的運動鞋走進大門,回身收起飽經暴雨摧殘、已經搖搖欲墜的透明塑料傘,一邊在入口處地墊上象徵性的蹭了蹭鞋子,一邊糾結是讓這十元傘提前退休還是再發揮發揮它的餘熱。

    摸出鑰匙擦了擦後打開房門,莫得長舒口氣,終於是到家了。反鎖好房門,放下嚴密包裹的便利袋,脫下鞋襪雙手提起,踮起腳尖,一路疾行衝向洗手間。渾身上下扒下來扔進洗衣機後,莫得打開花灑噴頭,長吐口氣,愜意的享受着熱流席捲全身的溫暖。哼着小曲兒在頭頂打着泡沫,任由水流沖走汗水與雨水的混合,驅散疲憊與寒冷的交雜。

    “洗澡,睡覺,恰飯,人生三大美事,古人誠不欺我。”沖洗乾淨後的莫得裹着浴巾操着鞋刷,開始陪着一旁轟鳴運轉的洗衣機一起加班。等到衣褲鞋襪全部清洗乾淨後,懷抱衣物盆、手提一雙鞋的莫得走到陽臺,望着天幕陷入沉思。

    暴雨天晾衣服,是衣服不夠溼還是他腦袋灌了水?

    提前兩個月請出電暖爐救駕,莫得將一衆衣物支起烘烤。擡手抓了抓頭髮,髮根處也已經差不多幹透。起身離開暖爐,莫得回到房間找到一套乾爽衣物穿上。

    把浴巾搭在暖爐旁邊椅子背上,莫得一邊旋轉活動着發酸的肩膀,一邊回到玄關取回層層封鎖保護的購物袋,開始準備晚飯。

    廚房案板前,莫得腰桿挺得筆直。痠痛依舊的臂掌握刀平穩,乾脆利落的超度着刀下食材們。

    今天出門前忘記查看天氣預報的莫得,如同往常的休息日一般,一路小跑溜出城市安界,四處行走過後重新繞回那處無人的隱祕之地,開始今日的“日常訓練”。

    身體是年輕人的資本。雖然覺醒方面他莫某人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但從小打下牢靠的身體素質使得他即便是在潮中執行任務時也不那麼手足無措。即便在沒有任務的時候,莫得也會趁着半月一次的假期外出進行高強度體能訓練。當然,今次不同以往。他不會再把自己榨乾,鍛鍊到精疲力竭的地步。畢竟,現在的他,是孤身一人。鍛鍊完畢休息妥當後,莫得一路小跑又開始兜起圈子。

    七拐八繞遛回清河區,莫得掏出手機再度確認了一番購物清單,順着地圖向商場方向走去。當他走進商場的時候,鉛灰色的天空已是愈發陰沉。當莫得結完賬後走到商場出口,擡頭望向天空後,沉思片刻果斷回頭,軟磨硬泡從收銀員姐姐手中多要來幾個塑料袋爲食材們增添保險,並順手添了把十塊的廉價透明塑料傘幫姐姐沖沖業績。雖然傘薄雨大,但畢竟聊勝於無嘛,多多少少也能起點作用。你看,等到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撐傘手臂的袖口還沒被雨水打溼不是......

    回到客廳,擡出電磁爐燒上一鍋水。莫得把一疊疊菜碼整齊擺放在餐桌之上。倒入牛油鍋底,調好蘸料,莫得靜靜等待着湯麪的再次沸騰。

    當初他與男人第一次見面時,男人請他的就是一頓牛油火鍋。仍是孩提的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對坐男人一邊大汗淋漓斯哈不停,一邊下筷如飛。起身去往廚房,端起剛剛煮好的滿滿一鍋米飯走回桌前。火鍋配米飯,油脂與碳水的對撞能夠讓二者同時得到昇華。

    加上一筷子羊肉片探入鍋中,七上八下之後撈出,裹上滿滿的麻醬蘸料,蓋到米飯上。再一筷子從下方挑起,一口悶。

    顆顆飽滿的米粒吸足了麻辣湯汁與鹹香蘸汁,飽滿的口感加上渾厚的米香衝擊着味蕾與口腔的每一寸,而繼續咀嚼後,Q彈鮮嫩的羊肉頓時突出重圍佔領味覺高地,站在米粒們的肩膀之上對着舌尖發起總攻。

    再起一片煮好的豆腐,豐沛的豆香中摻雜着麻與辣,爽嫩微燙的口感讓人流連忘返。

    挑破仍然不肯沉沒的豆泡,壓入湯底,再出水時,配上油碟,誘惑無人可擋。

    大片的毛肚只是入湯燙了燙便被提起,捲上滿滿的幹碟料碎,辛辣脆爽,叫人慾罷不能。

    白菜心不入鍋,直接生啃,甘甜清爽,正解油膩。

    茼蒿油麥菜微煮片刻,只殺的米飯潰不成軍,連連續碗。

    凍豆腐鴨腸土豆片兒,金針菇青筍墨魚丸兒,小香腸年糕肥牛卷兒,魔芋絲蝦滑豌豆尖兒...

    只見得一衆菜碼流水作業一般,鍋內湯水從波瀾到靜止再到沸騰,輪迴不止。各色熟度不一的食材先後下鍋,依序撈起,井井有條,各不干擾。

    最後一筷子火鍋面挑起,直接撈入碗中。湯汁燒煮翻滾到最後已是十分濃稠,鹹辣重口的麪條搭配上碗底最後倖存的米飯,用碳水炸彈爲這場一個人的盛宴畫上休止符。

    嗝~

    起身收拾碗筷清洗鍋盆。解下圍裙關掉廚房燈後再次回到客廳時,天已至暗,暴雨傾盆。將烘乾的衣物整理疊好,莫得抻過椅子翻轉過來,跨坐在椅子上,胳膊墊在背上,下吧墊在胳膊上,靜靜的望着雨幕中的夜空。

    無星無月,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跌落百千萬墨珠墜向大地,破碎後彙集洪流,映射人間燈火通明。

    他本是生性冷酷之人,生於黑暗,見慣煉獄,行走血海,休憩屍山。

    是男人把他重新打撈回人間。

    “小傢伙,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名字的話...你也跟他們一樣,就叫我長生吧。”

    “咋啦嘛,咋不說話都,小孩子家家怎麼能面癱,來給叔笑一個,額,不笑也沒事,那叔給你笑一個,唉嘿嘿嘿...”

    “多喫多喝,才能長個...唉唉唉,那玩意兒是蟹棒的包裝紙,可不能喫...”

    在他的印象中,男人總是那麼的吊兒郎當,卻又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心感。

    男人絞盡腦汁教會了他什麼叫做感情,又向他傳授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感情。

    越是在乎,越是放不下,所謂關心則亂,不外如是。

    “我本是、深山中、生性涼薄人,路偶遇、紅繡鞋、自此心難安...”莫得輕聲哼唱着男人喝多後教給他的鄉俗俚曲,手指輕釦椅背打着拍子,坐對雨簾,靜靜出神,沉默良久。

    “火鍋好喫,就是有點辣。”

    起身離開,走入房中,就此睡去。

    再不管窗外連綿大雨,呼嘯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