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芳蕊心裏一番計較,方抽出絹帕拭了拭脣角,下一秒卻倏爾笑出了聲。
因衆人皆遵“靜心飲茶”四個字,殿內安然靜謐,並無品評理論的聲音。
一旦出聲,自成焦點。
她待衆人的目光聚合來,才訝然地看着雲露,喫驚道:“品茶重一個‘品’字,雲侍御方纔有關品嚐鯉魚的那一番話讓我很是欽佩,怎的換成茶,就不重品法,改作牛飲了?”
話語說完,她似是才發現鬧出的動靜過大一般,不好意思的將帕一遮,羞澀的低頭笑了笑。
將突如其來的質問行爲,變成少女天真地不經心之語。
但氣氛確實因此一滯,衆人紛紛將目光轉到了雲露食案上的那一盞茶上。
“讓姚侍御見笑了。”
雲露說完後不遮不掩,偏是舉盞一口飲盡了茶湯,方烏眸輕彎,與對面一笑。
語聲也猶如落玉清脆,彷彿對方不是在難爲她一般。
“雲露以爲茶性最淫,著物即染。
因而在茶中添香花時,反是中品茶更爲適宜。
若用上品的茶葉,反而茶香被花香所奪,白白可惜了好物。”
“此中茶葉雖是上品,卻被花香降了格韻,或品或飲,想來無有不可?”
言辭是客氣,但該打的臉還是照打不誤。
連這一點茶性都不懂,還好意思跑來說我牛飲不知品?
一席話說的姚芳蕊再也羞澀不起來,面色不免訕訕地,眼睛悄悄一溜孫朝思,見對方面色更加難看,忙收了回來。
這事論起來也不是絕對,難不成花茶就一定要牛飲?
不過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兒罷了,只不過她們沒想到一個小門戶出身的女人竟能清楚的點出其中關竅,這才落了下風。
皇帝聽她起頭一句“茶性最淫”已是想笑,後頭更是言之有物,不禁得趣的眯了眯眼,脣角的弧度上翹。
她極快地與淑妃對視一眼,輕輕一笑,緩拭手背時,打趣地對沈芬儀道:“想不到新來的侍御裏,還能教咱們瞧見第二個沈妹妹。”
她和沈芬儀同級,一直不對付。
正三品可以掌管宮殿,對方掌着永寧宮正殿,她卻遲遲得不到這個權利。
因此這些時日待淑妃十分殷勤。
這會子讓她發現有人和對方走的一個路子,自然就想膈應膈應。
同時暗裏給雲露拉了一道仇恨,總好過自己出手。
“我一向學不得姐姐們的才藝,只好在喫食上頭多用點心思犒勞自己,姐姐倒來打趣我。”
沈芬儀笑靨展露,彷彿沒有聽出對方話裏的銳意。
心裏也不知是不是真在意。
“就是了,”汪婕妤湊趣,“錢姐姐可別瞎說,沈芬儀的正經妹妹在底下坐着呢,仔細人家不高興。”
“倒是我的不是了。”
錢麗儀微帶了一絲無奈,眼含笑意地覷向皇帝的方位。
奈何皇帝沒心情,或者是沒領悟到要和她玩相視一笑,拎着的杯蓋一鬆,發出“叮”地一聲輕響,而後松神後靠,俊眉斜飛,懶笑着看了眼沈芬儀:“能喫是福,朕向來喜歡香薇福氣盈腮的模樣。”
沈芬儀臉蛋微紅,嗔了皇帝一眼:“連皇上都幫着姐姐欺負我,好聽了說是‘福氣盈腮’,不過是拐着彎兒說我胖呢。”
皇帝一笑過後沒和她再膩歪,不過擺了擺手,像是一出精彩的戲曲落了幕,意興闌珊地道:“今兒就到這罷,阿珏替朕收尾,朕累了。”
淑妃像是習慣了皇帝這樣想一出是一出的行爲,微笑應了喏。
席間,她並沒有再看雲露一眼,似乎對對方超出預料的表現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