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着那仿若踩在耳邊的腳步聲,心臟“怦怦”跳得厲害,比在風霄院那一回更勝。
手悄悄向枕頭底下摸去,一把將睡前卸下的髮簪攥進手裏。
以前她的好兄弟姐妹不是沒想過暗自派人對她做些什麼,她險些吃了一次虧之後,就收集到了一把珍貴的古物匕首藏在枕頭底下。
穿到這裏,匕首自然不能跟隨而來,幸好還有尖銳地髮簪可用。
黑影折在牀榻邊,漸漸侵蝕着鴛鴦錦被,眼看着近了,她抽出髮簪倏爾坐了起來。
黑影被嚇得一個後退,而後是無奈。
“別怕,是朕。”
“……皇上?”
“嗯。”
皇帝走近了,坐到牀邊,迎着窗前的明月,俊美的五官顯露無疑,果然是當今皇帝。
他臉上有着少有的幾分尷尬,像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會嚇到別人。
“朕還以爲你膽子不小。”
她向後一塞將簪子放了回去,放鬆後睡意慵慵襲來,小聲地抱怨:“原先是不小,可那回見了王承徵……臣妾長這麼大第一次見死人,自然是怕的。”
這話勾起皇帝心裏的憐惜之情,不禁愧疚今夜自己不該來的這麼突然。
他有些微不適應地將她攬在懷裏,輕拍着她的背安撫。
月光下他的眼眸微亮,琥珀的顏色似是被月色照得淺了,顯得明淨:“是朕不對,朕白天聽了你的故事,想了一夜睡不着。
就想來找你解惑。”
她順從地依在皇帝胸膛,心裏腹誹,那你也不能爬窗啊。
你的天子之姿呢!貴族禮儀呢!帝王威儀呢!都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嗎?
大半夜的爬姑娘閨閣幽會,皇上您這是要變成採花賊的節奏啊。
不過有這句道歉也夠了,拍背安撫人肯定不是皇帝的熟練工種,人既然都放下身段了,她也要見好就收。
“其實這個問題很好解釋,不過是那人對所有權概念的混淆而已。
素面是攤主的,牛肉麪也是攤主的,他用攤主的東西換攤主的東西,皇上您說,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無賴的道理?”
皇帝的手已經轉去把玩起她背上的髮絲,那不自在也消了。
只覺二人夜談十分有氛圍有意思,竟成了“既來之則安之”的狀態。
讓雲露不得不佩服皇帝的胡鬧和厚臉皮。
清軟地笑聲不覺流露一二。
“笑什麼?”
皇帝低頭問她。
皇帝眼睛一亮,原是自覺風流的事被眼前女子的害怕攪了興致,心裏淡淡的。
如今聽到這句,便品嚐出十分滋味,直覺被撓到了癢處。
彷彿有這一句,纔不愧他夜探香閨這等香豔風流的舉止。
有什麼比佳人倚窗對月,盼心等你更浪漫得意?
他獎勵般地親了親她的額頭,琢磨須臾,不由讚歎:“你那‘所有權概念混亂’之說倒是新鮮,雖然聽來古怪,用作概括再恰當不過。”
她睡眼輕眯,才發現自己剛剛順溜地將現代詞彙用了上去,想必是夜間防禦力下降的關係。
皇帝又用她的髮尾搔着背,有規律地動作讓人犯困。
“皇上自己琢磨,臣妾不說了……”睏意纏綿,眼皮兒一搭,她酣然入睡。
懷裏溫香一軟,化作了軟玉膩滑,皇帝的情緒也柔和了下來。
他輕輕將她放在牀上,摩挲着女子安恬地睡顏,轉而替她蓋好被子。
腦袋裏的思緒愈發清明。
今天他去獸苑其實不爲馴馬,而是想起他曾經養過的那隻小貓。
他第一次看見它時,也是在春季,具體哪一天倒是不記得了。
那日午間的日光懶洋洋地照下來,小貓蹲在那兒,不時低頭喝碗裏的清水,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甩着。
它不時眯眼兒擡頭看看籠子外的風景,沒有其它籠子裏的動物那樣焦躁的情緒,體態舒展,彷彿比人還要悠閒自在。
那籠子好像困住了它,卻並沒有真正地困住它。
他一眼看中。
當初憐妃弄死了小貓兒,曲懷仁就順着他的意辦了好幾件事,然而他心裏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愈發沉重不悅。
有人謀奪了他的財產,卻又妄想用它繼續交換他的東西,果真是無賴道理。
黑暗裏,他無聲輕笑了一下,替雲露掖實了被角。
不過後面無論是皇帝的舉動還是心裏所想,雲露都不知道。
她在躲雨時之所以說那樣一個故事,是清楚皇帝心裏的癥結所在,天底下的東西都是皇帝所有,曲懷仁何德何能,手裏握着大把的資源給皇帝施小恩小惠?
因此她選擇在憐妃出山前間接提起這一癥結,讓他痛恨惱怒罷了。
沒想到玩心理戰的不止她一個人,這個故事不止給皇帝提了醒,還及時免了自己的劫難。
要不是皇帝好奇故事裏那人狡辯的緣由,大半夜來探香閨,她又怎麼能把這件事推得一乾二淨,清清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