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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谷

    皇帝將碎瓷踢開,轉向呆滯了的佳麗們,低慵的眉峯一挑,似笑非笑,“怎麼,你們也要請罪?”

    “今日是阿瀅的生辰,別壞了興致。”

    話才落了,推杯換盞,輕盈淺笑的聲音又起,只是多了幾分尷尬惴惴,像是在琢磨這位喜怒不定的帝王,到底什麼意思。

    皇后僵直的手指微彎,含了幾分惱意,卻讓人扶了沈芬儀起來。

    不怪罪打破杯盞之事,那就是明晃晃地要問責憐妃遇刺的事了。

    皇上那是把不高興壓在了心裏,等明天一齊發落呢。

    也是,驚到了他最寵愛的女人,就算沒有受傷,也不是能善了的。

    她閉了閉眼。

    這邊廂沈芬儀正在恍惚失落,那邊廂喬貴嬪笑盈盈擺出解語花的姿態,親暱的用乾淨的筷子替皇上布了道菜,轉而說起雲露來時的笑話段子來。

    皇帝果然展顏,挑了挑眉道:“朕既然擁有了兩位天上美人,但缺一位星美人,實在可惜。”

    “皇上還不知足。”

    憐妃眼波流轉,嗔了一句,又想起什麼似的,轉而說起雲露來,“那日因臣妾之事冤枉了雲美人,臣妾心裏愧疚,沒成想她竟是這樣一個妙人。”

    雲露只覺得背上一涼,好像叫不好的東西盯上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和四妃之位失之交臂的憐妃會說自己的好話?

    說出去,狗都不信。

    但她仍舊盈了笑,停箸和看來的皇帝目光相對,羞澀的低了低,擡眸又是明亮,“何談是娘娘的錯處,況且臣妾因禍得福……”

    皇帝想起那夜之事,荒唐兼且風流,眉底不免露出些春風得意。

    憐妃笑容一淺,心裏冷哼罷,又端持着柔弱的風姿,依近皇帝奪回了注意力。

    “臣妾瞧着,除了脣齒之伶俐,那通神雪白清透的肌膚,後宮裏竟也無一人可堪與她相比。”

    雲露聽見周圍細小的磨牙聲。

    但憐妃輾轉提起這個話題,又豈止是替她拉仇恨這麼簡單。

    只見她眺向不遠處的風霄宮,聲也輕了,像是在回憶裏不經意地提起:“倒讓臣妾想起當年的玉妃,先帝就曾誇過她膚美如玉。

    說來也奇,原也不見雲美人肌膚這樣好,自那回暈在風霄宮之後……就……”

    紅脣開合的幅度變小,後面是斷續的輕聲,幾個詞像是嚥了回去,眼睛也睜大了些。

    但衆人都知道了她的意思,和玉妃一樣好皮膚,又曾經暈倒在風霄宮,豈不是在說對方是玉妃上身?

    放眼後宮,也只有憐妃敢明晃晃地提這個人了。

    但她請罪時不像沈芬儀那樣驚惶,而是強抑驚色的小心溫柔:“皇上莫氣,臣妾只是看見那宮殿,就一時想到了……”

    即便如此,皇帝的面色也已經沉了下來。

    每一想起雲露皮膚的細膩柔軟,冰潤溜手,心就愈沉一分。

    看向雲露時,神色幾經變換。

    誰人不知,玉妃生就一身冰肌玉骨,自入宮起就是太后的心頭刺,雖然她此生無子,不能與皇帝爭皇位。

    但因爲某些原因,這名字在皇帝面前也是個禁忌。

    一場生辰宴不歡而散。

    喬貴嬪被花寄靈、沈芬儀和憐妃先後攪了局,卻沒有隔閡,招呼時依舊是儀態優美,嘴角含笑。

    離席時,所有人看向雲露的目光已隱隱發生了變化,同情、憐憫以及想嘲笑卻壓制自己的扭曲表情。

    恐怕皇帝以後只要一看到她就會想起那位寵冠後宮的玉妃娘娘,誰讓她也得了一幅好皮囊呢。

    說來也湊巧,玉妃和她一樣都是小門戶出身的女兒。

    難道五穀雜糧,比佳餚珍饈還來得有益?

    因席間人多,除了妃嬪還有伺候的宮女、宦官等,席散了也是各自四散。

    高位還好說,旁人不敢涌上去,低位間相隔的位置就要窄很多。

    旁邊一位霞帔見雲露垂着眸不知在想什麼,與另一個人使了使眼色,那人點頭。

    二人不經意地靠攏過去,合力踩住了良辰的裙襬,良辰沒防備,一撲之下將自家主子撞進海棠花叢裏。

    雖雲露勉強維持身形站穩了,花枝卻折損了幾枝,腳底還有花泥粘鞋。

    動靜鬧大了,那韋霞帔見憐妃往這邊看過來,欲意討好。

    她眼珠子轉了轉,驚出一聲低呼:“呀,雲美人你將海棠花踩了。”

    “雲姐姐必不是故意的。”

    另外一位衛霞帔扯了扯她,眉尖輕蹙,搖頭道,“但這花纔剛皇上說了要送給喬貴嬪,如今踩落了,怎生是好。”

    花寄靈見狀纔要過來,旁邊的沈香蘿拉住了她。

    對方也不說什麼,只是望憐妃的方向看了看,她便頓住了步子,思忖間收回身形。

    憐妃搭着白芍的手走回,其行如弱柳扶風,手握一柄冰梅紗紋團扇,半是掩面擋塵,前來主持公道。

    “好好兒的怎麼把花踩成這副模樣。”

    她話說得柔,配上她的身份,卻讓人驚心,良辰慌忙跪了下來,磕頭道:“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方纔走路不小心,撞到主子身上,主子才……”

    她急急說出口的話,憐妃是不要聽的。

    她偏首與雲露對視,徐徐道:“雖是夜路難走,但華燈已燃,腳下的路也照得亮堂。

    衆人皆走得,怎麼偏巧雲美人就走不得了?

    若是羨慕喬貴嬪能得這好花,想貪看幾眼,大可不必。”

    說是羨慕,一經后妃說來,必要理解成嫉妒。

    因嫉妒毀了旁人之物,於女子而言可是項大罪名。

    雲露不敢背這罪名,她也知道事情一起,憐妃揪住這機會恐怕不會善了。

    再看那邊,皇帝早已走遠,想必懶怠管這邊的爭執。

    若是以往還好說,但眼下自己因玉妃一事,或許已經失了聖心……

    “都是臣妾的不是。”

    她沒有再辯解,直接認了錯。

    旁邊的韋霞帔猜度憐妃的心思,走出一步,不依不饒地尖刻道:“雲美人舉止不當,何以堪得美人之位。”

    雲露仍不辯解,不過低眸一笑:“韋霞帔是要代皇后行事,廢了我的美人位嗎?”

    韋霞帔一噎,悄悄縮了回去。

    前不久錦昭容才因過問國母行事被皇上罰了一通,她可不敢觸這黴頭。

    討好憐妃娘娘可不是這麼個討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