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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末那箭,他眼珠子骨碌一轉,立刻對着靶子吆喝:“皇上這一箭饒你不死!”

    皇帝又是一陣笑,當即賞了他。

    懶洋洋地讓人擦了汗,去一邊搭起的棚子裏坐着稍歇一會兒。

    “朕的皇后和憐妃近來如何?”

    他閒話般提起了後宮之事,眼睛覷向李明勝,看好戲的意味濃厚。

    李明勝深知帝心,面不改色地道:“憐妃娘娘得聖上庇護,正是春風得意。

    皇后娘娘毫不弱勢,多次以地位分出高下。”

    雖說不勢弱,但一國皇后不以氣勢壓人,品德服人,偏要用地位高低才能把憐妃踩下去,足可見憐妃復出後的勢頭之強盛。

    也難怪,皇上特地順水推舟將憐妃遇刺栽倒沈芬儀頭上,皇后一派士氣就弱了。

    “真是熱鬧。”

    皇帝撐着下巴,笑想了想道,“去,晉沈良人爲才人,淑妃懂朕的意思。”

    “喏。”

    爺這是想讓淑妃去幫皇后呢。

    沈家的二姑娘雖說明面上瞧不出幫着誰,就是獲寵那一回,衆人還都以爲是沈芬儀幫的忙。

    但他和皇上心理明白,是淑妃娘娘伸得手。

    正在李明勝心裏猜度時,皇帝忽而慵聲一嘆:“可惜了雲美人。”

    他當即思忖,看來這位雲美人還是攏去了幾分帝心的,不過也當真可惜,即便知道這回的事是憐妃娘娘故意爲之。

    但一則,皇上還須用她讓她背後之人放鬆警惕,以備一擊之力;二則,她這計使得妙,皇上雖說可惜,但見雲美人時想到玉妃,那也是膈應的。

    沒了那個禍國寵妃,皇上何須如此籌謀。

    ******

    錦昭容靠在貴妃椅上,雙手平展,指尖微翹,任宮女用小刷子塗上鳳仙花汁。

    南枝端着雪蛤木瓜盅進來,將大瓷盅擱在高几上,啓了蓋,裏頭木瓜剜了月牙形的空腹,盛了白攘攘的雪蛤,浮雲一般淨透,讓人看了口中生津。

    “娘娘,可用。”

    她用銀針再一次測試有無毒色,複合上蓋盅,等主子忙好後食用。

    錦昭容的指尖微涼,比起平日,顯得意興闌珊,“本宮越發難懂皇上的心意了。”

    她對廟堂局勢有一定的瞭解,同時也知道父親直屬於皇上調度。

    等於後宮勢力中,她、淑妃,還有新來的那個寧子漱,是最能得皇上青眼的。

    因此她有膽氣不投靠任何一方。

    真正地長袖善舞,左右逢源靠的不是嘴巴,而是行動,她不偏幫,卻又不會無所作爲。

    因此她們念着那些好兒,也不曾攔截過她的後路。

    有了這兩個條件,她在這後宮裏過得自然隨心所欲。

    “皇上縱然不喜歡憐妃娘娘身後的人,但相處幾年,對憐妃娘娘必定還是有感情的。”

    南枝讓小宮女退下,親自替主子綁縛布帛,邊道,“主子當日急切了些,怎的就想發作起那位雲美人來了?”

    錦昭容皺了皺眉,道:“不知爲什麼,本宮直覺她不是個好相與的。

    皇上罰我,當真是因爲我慫恿皇后,吵到了憐妃?”

    “這也難說。”

    南枝沒有一口否決,細想了想道,“奴婢聽說那位雲美人有一身雪似的肌膚,堪比當年的玉妃。

    皇上若是貪新鮮,再加上那回的黑影兒是皇上自己,聽了主子的話,難免動怒。”

    “是了,本宮讓展侍衛去搜查捉拿皇上他自己,他又怎麼高興得起來。”

    南枝笑道:“您也知曉皇上的脾氣,說話時向來沒有顧忌。

    平素聖旨上也常有不合宜的字詞,更遑論隨口一說呢。

    您呀,就別再爲那幾個字喫心了。”

    “本宮就是氣他爲了個什麼都不是的女人這麼說我。”

    錦昭容斜睨她一眼,“那個雲美人,聽說被憐妃將了一軍?

    早知有她們狗咬狗的好戲可看,喬貴嬪的生辰宴,本宮就去瞧瞧了。”

    南枝撲哧一聲笑:“您又說笑了。”

    錦昭容也璀璨笑了一陣兒,復平靜了心緒,正色吩咐她道:“不過還是要約束好底下的人,新人剛入宮,格局不明,憐妃、皇后、淑妃肯定又有一場仗要打。

    就是雲美人那裏,也別去落井下石,本宮可不想自己成全一個‘瑾妃’。”

    “奴婢知道。”

    瑾妃當年分位不高時,性子活潑明朗,很受了些聖上寵愛。

    後來不知犯了什麼事被冷落了,受過她氣的后妃便人人都上前踩她一腳。

    結果這情境反引起了皇上的憐惜,又寵幸了好些日子,這才懷上了大公主。

    雖她如今已成了木訥寡言的模樣,但誕下皇嗣,可保後半輩子無憂。

    真是幸也不幸。

    然而後宮裏,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那麼清醒,又或者有能力知道舊事祕事,以省自身。

    因此捧高踩低的人不缺,失寵的人總要受些閒氣。

    ******

    綿綿的春雨停了,鬥指東南,蟬鳴嘒嘒,轉眼就是立夏。

    阮湘怡得了一日空閒,想起與她同在尚食局的宮女閒暇時議論的小話,說那位雲美人當真可憐,因與玉妃有相同之處,已惹得皇上厭棄,接連一月不曾翻牌子了。

    她考入尚食局後,因味覺出衆,品菜時能分細微處的差別,便引得頂頭司膳的看重,被派去幫尚膳監的忙,在御膳房裏做些擺盤的細活。

    今日得了空,心下擔憂,便憑着素日的手腳勤快,討來了一盤“紅梅珠香”,裝了紅漆食盒,帶去雲岫閣。

    日光當頭照下,桂樹綠枝濃翠,底下幾個小太監正喫飽了飯,蹲在那兒剔着牙閒話。

    “你們雲美人可在?”

    她走過去問。

    小太監懶洋洋地擡起頭,瞧清楚了服裝制式,先丟了顆白眼:“你誰啊?”

    她受這輕慢心裏一怒,忍着火氣道:“我與你家主子是同一屆的侍御,得了閒來看她。”

    “哦。”

    他應了一句,低下頭去,再沒聲息。

    阮湘怡氣得想用食盒砸他,但再一想,他待自己態度如此,可見是上頭的人早就壓制不住了。

    足以想見雲露如今的情形。

    她咬了咬脣,自行繞過他,進了閣子裏。

    她原先也來過一回雲岫閣,那時雲露還是從八品的才人,但裏頭擺設透着一股子精巧,纖塵不染,顯得寬敞亮堂。

    眼下東西另多了幾件,可知是聖上後賞的,只是上面灑了塵,顯然不是近日才得,且宮人又偷懶不擦乾淨。

    殿裏頭沒由來的沉悶,無人聲息,空蕩幽靜。

    良辰恰走出來,碰上她兀自驚了一跳,而後便是笑迎:“您來了?”

    其實二人如今同爲宮女,品級也相當,不必用敬稱。

    但因爲對方是主子的好友,所以良辰相當客氣。

    良辰手勢一做讓她稍等,後在門邊聽了兩句,方回來接了食盒,迎她入內道:“主子在裏邊兒呢,您請。”

    阮湘怡鬆了口氣,想着,幸而雲露身邊的這個丫頭是省心的,不然日子更要難過。

    進屋時正逢一個打扮齊整些的太監要從裏面出來,她隱約聽見雲露喚了他一句“小福子”,自己便頓住了腳步。

    那小福子才轉身,雲露一時瞧見門邊的阮湘怡,欣喜之餘揮退了他:“無事了,下去吧。”

    小福子欠身退了下去,規矩也還不錯。

    阮湘怡心裏又定了一些,到底還有得用的人。

    “今日怎麼來了?”

    “休班呢,想來看看你。”

    她笑說道,指了指良辰挽着的食盒,“鴿蛋和對蝦做的菜,都是你愛喫的,送來給你加餐。”

    雲露笑了:“託你的福,這兩日嘴裏味都淡了。”

    阮湘怡聽畢反收了些笑,問她:“日子不好過?”

    眼裏含着憂心忡忡。

    “怎麼好過得起來。”

    雲露笑容不減,嘆氣時也彷彿是在說笑話,眉角眼梢都透着一股子輕鬆,“想必你也聽說了我如今的處境,後宮就是這些閒話傳得快。

    但還算清閒,便份例有剋扣,比窮人家的日子可要好多了。”

    而且請安或是散步時碰見別的妃嬪,老人還好,自己根基淺威脅不到她們,新人因她原先搶了不少風頭,那些冷嘲熱諷的沒少說。

    連一向老實地良辰,聽了都氣得臉蛋通紅。

    幸而她本不是這些被拘在後宅裏的女人,心思放得開,見她輕描淡寫地模樣,她們便沒了意思。

    不過這賬,她也記下了。

    阮湘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雲露見了,便打發良辰下去,讓她找小內侍將樹間聒噪歡鳴的蟬給黏走。

    複用眼神詢問她。

    阮湘怡見此才蹙着眉問:“這樣下去可怎麼好。

    我還算是有奔頭,衝着司膳的位置慢慢熬資歷。

    你呢,難道就這樣無人問津地過着?”

    她恐怕她自覺過得自在,就不再想別的,忘了這是後宮。

    往後如果悔了,佳人諸多,皇上也早沒了那印象,再要引起他注意就難了。

    雲露知道她是在爲自己着急,笑暖了三分,握住她的手道:“我豈是守株待兔的人?”

    她語頓,思忖了片刻道,“本來是想用別的辦法,但你既然來了,就麻煩你一件事吧。”

    “你心裏有數就好。”

    阮湘怡舒了眉目,笑笑,“咱們一起走過來,交情不用說。

    但憑你素日照拂我,我也會盡量幫你。

    但說便是。”

    雲露招招手,讓她耳朵湊過來,耳語了幾句。

    她聽了疑惑:“只這樣便好?”

    “是,這樣就好。”

    雲露似春山的翠眉一彎,眼如秋泓,光芒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