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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脾氣

    繡面兒上,俏綠爲葉,深綠中赭合穿一針爲莖,瓣分二三色,蕊是淺黃,蒂爲棗紅。

    一朵睡蓮淺綻,栩栩如生。

    “娘娘的手還是這樣巧。”

    嘉木擱下茶水翹頭來看,忍不住誇讚一句。

    她身上有股子機靈勁兒,不像嘉蘭那樣謹慎小心,待主子既恭敬,也討好。

    淑妃用針穿了結收尾,從笸籮裏取來剪子尖往上翹的銀剪,將沒用的線剪斷,笑裏有一種別樣的意味,“不過是這一件本事,若再學不好,如何在後宮裏受寵。”

    “是呢,皇上身上掛得香囊荷包,穿得鞋襪,有小一半兒都是娘娘做的。

    一旦見了,常常就能想起來。

    要奴婢說,憑她跳舞唱曲,撫琴作詩,還是先守好女兒家的本分,做好女紅針黹纔是正經。”

    嘉木見主子只是笑聽,不搭話,臉驀地一紅,低了聲道:“說起來,娘娘既是要用沈才人,當讓她自己表現纔是,又爲什麼要予她方便?”

    話轉得雖快,淑妃也不追究,順着她說。

    “本宮這回雖是想考一考她,但她肯投靠本宮,也不想太過爲難。”

    她撫着繡面凸出的紋路,微笑道,“妙小儀正值受寵,若不出來點事兒,她宮裏的人自然一心向着她。

    沈才人又不肯動用她姐姐的人手,她初來乍到,本宮少不得要爲她寬寬道兒了。”

    她本來想挑花美人,對方和沈才人交好,更能考驗忠心與否,可對方眼下有失寵的勢頭,就沒了陷害的價值。

    嘉木尤是不解,若要考她,何必幫她?

    若想幫她,也不必費力考她。

    但娘娘雖表面看着溫柔,決定要做的事,她們絕沒有置喙的餘地。

    “妙小儀是該有一通忙活了。

    因爲一隻小貓兒得寵,往後誰見了都得覺得她不過是個玩物,哪裏看得起她?”

    嘉木見娘娘點頭,愈加欣喜得分析道,“世間做事掙的就是面子,低位時還好說,升得高位,人若都把她當玩物,怎麼肯信服她?

    就是現在,底下人也多少有些心浮,恐怕跟着她不過煙花一剎,璀璀璨璨地放完就沒了。

    有些人求出頭無妨,有些人想要安穩,就未必把心向着她了。”

    淑妃笑看她一眼,“你倒比嘉蘭明白。

    不過話卻說得過了,人心不過是浮這片刻,只要皇上保她,沒過兩天她們知道皇上的態度,也就不敢多嘴多舌了。”

    “娘娘要的,也恰是這兩天。”

    嘉木頑笑一眨眼,巧嘴兒說道。

    她方纔刻意往誇張了說,其實就是在討她主子的好兒。

    她是宮女,最知道底下人的心思,後宮裏的人雖都是驚弓鳥,不過是一時惶恐,胡思亂想罷了,只要過段時日自然就安穩了。

    還望沈才人能掐對了時間,挑對了人,莫辜負主子的希望纔是。

    ******

    曲懷仁這幾日給皇帝薦了幾個唱曲、撫琴的能手,皇上對玩樂的事多少有個三分鐘熱度,合着他們改改曲兒,作作詞,架勢倒擺得十足。

    那幾個樂工也不敢小覷,推敲來去,發現當今所譜的曲子無一不合樂理之處,只須配器,極爲省事。

    也不免感嘆天分如此。

    曲懷仁原就不怎麼將上回敲打之事放在心上,依他來看,皇上那是玩性起了誤打誤撞,哪有暗地查探的心思?

    如今再看皇上依舊把興致放在這些上面,可不是再好不過了。

    這心自然就鬆了下來。

    這日,皇帝依舊聽曲,那樂工之一的羅盛領命,撥絃唱了一首江南小調,他聲音清醇渾厚,原先唱祭祀曲子時肅穆低沉,這會兒轉了悠悠的腔調,依舊不喫力。

    皇帝聽着聽着,先是想起了淑妃,她也是咬着一口江南腔,聽說是小時候在那邊長大的。

    因此人也溫柔似江南水。

    過了會兒,他又忽而想起那日唱曲走調的小妃嬪,這不想就罷了,一想起來,不由在綿綿春水般地調子裏開懷大樂。

    害得羅盛撥錯了好幾個音,人也戰戰兢兢起來。

    一曲唱完,他連忙跪倒:“請皇上恕罪。”

    “無妨。”

    皇帝豁達地揮揮手,“是朕擾了你的心境。”

    “不敢。”

    不過這麼一來,皇帝倒沒了聽曲的興致,叫退了樂工,問李明勝:“朕是不是好幾日沒踏足後宮了?”

    李明勝剛答了是,福祿就笑湊上來,“近來後宮出了件趣事兒。”

    “哦?”

    福祿見聖上有興致,一口氣把衆人輕看妙小儀是“寵”妃的事給說了,不帶停頓,末了見皇上眉頭皺了皺,纔將笑一收,不敢再逗皇上樂。

    往日瞧皇上對妃嬪娘娘們的樣兒,多是想起來了或溫柔體貼,或找找樂子,真要出什麼事兒,淡漠得很。

    看來對妙小儀還真有幾分上心?

    說不得還是沾了那隻貓兒的光,多維護幾分罷了。

    他來得遲,皇上和那隻貓兒相處的光景,還真沒見過。

    “往後這樣的事早說。”

    皇帝輕飄飄看了他們倆一眼,手指叩了叩書案,須臾道,“朕去看看。”

    兩人忙聲應喏。

    以前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皇上的性子不定,今兒是這出,改日真要再有,說不得又不放在心上了。

    唉,難伺候啊,難吶!

    纔是下午未時,天光敞亮,皇帝走進雲岫閣,卻見宮人一片愁眉苦臉地模樣,走動來去,小聲說話。

    還有個送水進去的宮女躡手躡腳地走出來,和他們搖搖頭。

    一干人纔想再圍着她議論幾句,忙不迭見了聖上,立刻噤聲磕頭,因收到李公公的手勢,不敢出聲。

    皇帝走近幾步,側耳過去,只聽裏間兒間斷傳出碎瓷聲,清脆、響亮、惱人,只聽良辰慌慌張張地勸:“主子,這是皇上才送得,砸不得……”

    女子猶豫了會兒,沒動靜,然後是東西被安然放會桌上的聲音。

    宮女才鬆了口氣,卻突然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無奈地哭腔傳出:“主子,那是淑妃娘娘送的青花燈籠瓶……”

    “哼。”

    女子惱怒裏含着天不怕地不怕地勁頭。

    皇帝“哧”地一笑。

    擡腳進去,豁,一個杯子兜頭砸過來。

    幸好他素日功夫沒白練,一閃之下就躲了過去,那驚險地情景,把跟在身側的李明勝看得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