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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坐在上首,因商討正事,面龐輪廓的線條變得硬朗,天生的威儀,在內憂除去後不加掩飾,逐漸逼人,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然而云露依舊是那副鬆散的狀態,彷彿今日這件事完全與之無關,拿不出證據,卻還能笑容以對,讓那些后妃好生佩服。

    也讓皇帝燃起莫名的怒火。

    從皇后說出那番話,而她的態度全然不當回事時,他就對此有了一定的猜測。

    她雖然平時看着漠然懶散,但碰到這些被潑污水的大事,絕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放鬆態度。

    再聯想到她平日的某個習慣,一旦查證,大抵就能知道此次的事情與她無關。

    至少伏承徵那一件不是她做的。

    那麼順延推導,錢麗儀的死想必也是栽贓嫁禍。

    可是,她這等不欲脫身的態度,委實讓他不虞。

    自己偏向她是多少后妃求不來的事,她倒好,明明知道此時應該說什麼,卻偏要和他作對,不肯說出事實證據。

    平白無故在這個節骨眼上慪氣,着實太不懂事了些。

    難道對她有半分好處?

    這要是換了別人如此不領情,延熙帝早就冷了性子懶怠管她了。

    但是他想起方纔她提醒小路子那一節,比旁人都要快速地反應,可見她時刻都在注意着他……

    這般一想,他心裏就軟了。

    “你說妙修媛給你家主子送了丹荔,有多少顆?”

    皇帝淡然收回視線,居高臨下問底下跪着的慧心道。

    慧心訝然,不懂爲何要知道這個,但皇上問話不敢不答,便凝神思考道:“大約有二十多顆,主子當時氣急,高位賞下來的又不可不接,便把氣都出在貢品上頭,連吃了七八顆,緊跟着沒多久就出事了。”

    “皇上若是想查,那荔枝殼海域餘下的十幾顆丹荔應該還在。”

    皇帝頷首,又問皇后:“貢品自有定例,此番送到雲岫閣的有多少顆?”

    “這……”皇后頓了頓,好像抓住了頭緒,但轉瞬又沒能明白,只得先向茯苓道,“去查查看。”

    茯苓應命退下,前去詢查登記的冊子。

    沒過多久,她回來稟聲道:“雲岫閣得了三十五顆。”

    皇帝再次去看雲露的反應,她這回倒不把自己當做沒事人一樣了,只是也好不到哪裏去,看到他目光對去,便輕飄飄地撇去一邊。

    他眉梢一挑,自是從細微處察出她稍加放鬆了一些,心中計定。

    “小路子帶人去雲岫閣庭外,離桂花樹一丈正對潭水的方向,把埋下的竹節挖出來。”

    他沉聲吩咐。

    小路子揣着滿腹疑惑,點了幾個力氣大的內侍一同去了。

    沈芬儀等人方纔還不加掩飾的對雲露進行批判,如今皇上這一系列舉動雖是莫名其妙,但心中皆隱約升起了危機感。

    皇上不可能會做無意義的舉動,假如結果證明確實不是妙修媛所爲,那她們情何以堪?

    就剛剛皇上那一句“現在可以傳報”,“現在”二字由不得人不多想,也不知皇上究竟站在那兒多久,是否將她們的所作所爲都看在眼底。

    雖然不可能因此定罪,但因而減了聖心,也委實得不償失。

    謝嬪到底年輕,本也只有那丁點恩寵,唯恐再失就沒了。

    見狀有些按捺不住,想了想,儘量平和地進言道:“皇上,慧心曾說可以指認妙修媛宮中之人,不若藉機也讓小路子公公將人叫來,先行辨認?”

    皇帝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隨手指了茯苓道:“你去傳旨,順道監督那竹節是不是從雲岫閣挖出來的。”

    他偏向皇后的表情似笑非笑,“免得皇后不相信。”

    皇后被這神情瞅得坐不住,壓住心裏的忐忑,笑道:“皇上行事光明磊落,臣妾怎麼會有疑心。”

    其實她倒是真的懷疑過,皇帝會不會藉機動手腳,畢竟他維護妙修媛的樣子有目共睹。

    如今茯苓被派了去,她果然放心許多。

    暗地衝茯苓點了點頭,茯苓意會,前去傳達聖上旨意。

    這回過得時間更長一些,除了挖竹子還要清點宮人,費了小陸子一番功夫,纔將事情辦好,領着人捧着東西趕回鍾粹宮。

    宮人不得隨意進殿,全都成列排好站在外面,小路子進去稟報後,皇上便讓慧心出去辨認。

    另一邊,小路子將五個沉甸甸的竹節放在黑漆托盤上,雙手上呈。

    只見每管竹節皆有鑿出的孔子,被竹箍裹上的泥封固,碧翠透潤的色澤,還沾着零星的雪花片兒。

    皇后看向茯苓,茯苓悄悄比了個手勢,表示確實是看着從雲岫閣起出來的,皇后納悶地蹙了眉,不知道無緣無故妙修媛在庭院裏埋這個做什麼。

    皇帝覷她,一笑道:“打開罷。”

    “是。”

    小路子將竹節的封口打開,待看見裏面丹朱攘攘一片,不由微愣,將竹節傾倒,旋即就從裏面滾出了七顆丹荔,緊貼着木盤發出骨碌的聲響。

    屏氣凝神的衆人看到此處,皆有些明白了,只把目光放到另外的四管竹節上。

    小路子得了吩咐,依樣打開,果不其然,連續數來,總共有三十一顆丹荔。

    “皇后一向聰慧敏捷,想來能算出,三十多顆合上二十多顆,是否超過了妙修媛的定例?”

    皇帝微笑相詢。

    衆妃皆垂首一默,這麼個題,就算不是聰慧敏捷也能算得出來。

    想是沈芬儀原先間接警告妙修媛,告訴她不承認就要受刑的話,觸怒了皇上,後宮誰不知道沈芬儀的話代表着皇后的意思,也難怪皇上這會兒針對皇后。

    即便妙修媛當真有罪,皇上尚且疼惜她,想來也見不得她受刑。

    皇后強忍下不甘和怨氣,作出十一二分地誠懇道:“如此看來,妙修媛不曾將自己的份例賞給伏承徵,此事是臣妾冤枉了她。

    希望修媛妹妹見諒,不要因此與本宮起了嫌隙。”

    “皇后娘娘秉公理事,臣妾不敢有怨言。”

    雲露身爲當事人,一直由着皇上步步爲自己洗刷冤屈,到這時才堪堪一笑,雪白的肌膚映着窗格里漏盡來的縷縷金絲,鳳眼翹起,流動着瀲灩的光華。

    那笑便如冬雪消融,春和景明,端的是清新動人。

    皇帝黑沉的眼眸一眯,只覺心裏被輕輕搔了一下,有些微的癢意。

    這幾日他和南康去各處遊玩,都城景區,南康聽說過好奇想去的都陪她走了一圈,美人相伴不可謂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