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寵”妃 >鳳釵
    她笑着點了下頭,等走到正殿外的空庭,卻見那裏正在執杖。

    蜜瓜上前一步擋在她前面,還用帕子遮了遮,“主子別看。”

    “不用擔心我。”

    沈芬儀側過臉不看,腦海裏迴轉着凳子上躺着的兩個人,一個看不清,早打的和血人兒似的。

    另一個她見過,好像伺候過皇后捶腿,叫做丁香。

    她攬下了蜜瓜的手,往前走的幾息之間用輕微的聲音囑咐了她幾句,然後依舊把目光轉向花草茂盛之處,走的漫不經心。

    蜜瓜猶豫了片刻,就去那邊與領頭的太監問了些什麼。

    那太監一邊兒告訴她這兩個宮女以下犯上,惹惱了皇后娘娘,一邊兒看見她暗地的指示,悄悄把站着的雙腳由內八字改成了外八字。

    就聽見那邊下板子的聲音更重了。

    沈芬儀聽見聲兒就放心了。

    這些執杖的公公都有特殊的本領,沒練好“舉重若輕”和“舉輕若重”是不會被慎刑司錄用的。

    前者用衣服包裹着一塊厚石板,要求打完之後,衣服毫髮無損,裏面的石板卻要打成碎石。

    後者用衣服包裹着一摞紙張,要求打完之後,衣服破破爛爛,裏面的紙張卻毫髮無損。

    執行時端看前面發號施令的公公給暗號,他們站在前頭可不止是爲了逞逞能耐、抖抖威風,這站法也是有門道的。

    丁香痛的冷汗直冒,卻突然發現打起來的聲音雖愈加響亮,落在臀背間的板子卻輕了。

    她抱着凳腿擡眼看過去,正與沈芬儀的目光一個對視,她心裏一跳,馬上垂了眼皮,只把嘴脣咬緊了。

    茯苓出來的時候,蜜瓜已經走回了沈芬儀身邊。

    茯苓皺了皺眉,往那邊掃了一眼,又看向腳步不快的沈芬儀。

    自打那回的事後,這位是越來越捧着娘娘了,娘娘倒也喜歡這位陪着聊天。

    腰間佩的香囊,或者一些奉上來據說是親手做的喫食,也都全盤笑納。

    她因着謹慎的緣故倒是查過,但除了香味獨特,太醫細驗過後也沒發現不對之處。

    又確實能讓主子怡神,發脾氣的時候也減少了。

    或許這位是恐怕娘娘再拿她做棄子,才努力凸顯自己的價值罷。

    茯苓最後想定,便擺上笑臉,迎過去笑給對方請了安,道:“娘娘正盼着您來說說話呢,可巧您就來了。”

    ******

    雲露胳膊支在羅漢牀的矮几上,隨手捧着個繡繃子,拿針在那裏戳。

    那動作真的就是戳,一點都不帶虛的。

    皇帝滿身清爽的走進來,連她一個白眼兒都收不到,只能挨坐到她旁邊,看着她悶悶不樂地“戳繡”。

    繡面上已有了一隻形色如一一的幼貓兒,藏在大朵的芍藥花下,爪子扒拉着腦袋,模樣還有點滑稽。

    皇帝看了笑起來,“這繡樣是誰畫的,倒是有點意思。”

    雲露沒回答。

    她面無表情地一針紮在貓兒的眼睛上,惹的皇帝“嘶”了一聲,身上一冷,莫名覺得這針是想扎自己身上。

    “寶貝。”

    皇帝不管不顧地摟住了她,笑湊到她臉頰邊香了一口,跟和採花大盜似的。

    親完他義正言辭地道,“誰又惹你不高興了?

    朕拿大炮去轟了他!”

    眼見着新政推進,和藩地的關係日益緊張,離打仗的日子也慢慢近了,皇帝開口閉口都是大炮,戰馬軍糧。

    “不愛聽。”

    雲露背過身兒去繼續扎針,還是連個眼白都沒給他。

    不過倒是嬌蠻蠻地開口了,“拿什麼大炮,轟誰呢,你想嚇唬別人還是嚇唬寶寶?”

    一針刺立在繡面上,她撫摸了下肚子。

    “要是真要轟人,皇上自覺站到炮口前面兒去吧,咱們—再—見。”

    伺候的宮人唰唰一片低頭。

    要在別人那伺候,他們說不得還要跪一地,但換做是搖光殿裏?

    要是皇上沒覺得怎麼,他們反而跪下了,那就弄巧成拙了。

    偷偷看一眼,皇上果然連臉色都沒變。

    皇帝大抵是習慣了她懷孕後的小改變,倒沒把她的話當回事,也不覺得她放肆,只是突然明白過來她不給自己好臉色的原因。

    他把她手裏的繡繃一奪,丟到羅漢牀的另一邊,摩挲着她的手掌心道:“咱們不繡了啊,朕的乖乖可不能手上長繭子,那多不好看。”

    “那也是你使的壞!”

    雲露反手用指甲掐了他一把,沒留勁兒,下手狠着呢。

    皇帝說讓她刺繡磨性子,煞性子,她早就悶壞了。

    別的琴棋書畫她就認了,刺繡?

    太難爲人了,她從小到大哪裏碰過這個,就剛剛那幅貓兒藏花繡圖還是良辰搗鼓出來,給她擺擺樣子,作作秀。

    雖然一開始是她覺得新奇好玩,一口答應的……

    皇帝長嘶一口氣,皺眉嚴肅地看着她。

    果然,再下一秒,張牙舞爪與他對視的那個眼裏立時淚汪汪一片。

    得,暫時還輪不到他發脾氣,哄着吧。

    “朕知道你悶在屋子裏不痛快,你不是喜歡玩小動物?

    來看看朕給你帶的東西好不好?”

    皇帝哄得她點了頭,才雙擊掌叫外面小路子帶了個滑頭滑腦的小太監進來。

    小太監機靈,一進來給皇帝請安之後,就去給雲露磕了三個響頭,“問熙妃娘娘安,奴才小安子給您叩頭咯。”

    見這位熙妃主子不像以前碰見的主子那樣問他這呀那的,顯出十分的興致來,他也不慌張,一揭到路公公的命令,就把揹着的腰鼓正一正位置,從腳邊的布袋兒裏掏出七隻烏龜來。

    這烏龜也有趣,大大小小皆不相同,小安子把它們胡亂放到光滑的地面上,人站到一邊。

    他腰鼓一敲,最大的那隻就慢慢挪啊挪,挪到了最外圍,趴下裝死。

    再一敲,第二大的那隻也捱了過去,繼續裝死。

    他這麼連敲七下,七隻龜背綠油油的烏龜就從大到小排成了一個隊列,十分齊整。

    皇帝邊觀摩邊笑道:“這是烏龜列陣,小安子馴的不錯,比上回動作要快。”

    小安子喜滋滋叩了個頭,但轉眼見熙妃主子託着腮,神情很平常,心裏又開始惴惴。

    皇帝習以爲常,絲毫沒有受到冷氣流的感染。

    他接着和雲露道:“朕小時候玩的是螞蟻列陣,怕你看了噁心沒讓他弄,這個可比烏龜有趣,分黑黃兩種,大者爲將領,插旗爲號。

    交戰廝殺不比真人行軍打仗簡單。”

    他當年爲了迷惑豺狼虎豹,不得不借用這些玩物喪志的東西鍛鍊自己。

    後來發現,這比單純死磕在書上倒還有用。

    因此這會兒想起來格外懷念。

    他沒想多久,手就被人握住了。

    側臉看去,妙妙抿着嘴,面上好像還有些氣呼呼地,但手心透過來的都是暖意。

    皇帝笑了笑,最窩心的還是這一個,真是想不疼她都不行。

    這邊的表演還沒完,第二輪是烏龜疊塔,依舊是擊鼓引導,最大的那只是塔基,其餘身軀逐漸變小,慢慢往上摞疊,等搭成塔形,四面圍觀十分好玩,旁邊看熱鬧的良辰幾個俱是捧場鼓起了掌,眼裏驚奇不斷。

    見熙妃主子終於有了點笑模樣兒,小安子暗自擦了把汗。

    可沒笑多久呢,那邊廂守在外殿的小福子進來通報道:“淑妃娘娘、錦昭容派人給主子送來了賀禮,主子可要瞧瞧?”

    這要是尋常的賀禮他肯定不會在這時候往上報,就因爲不尋常,他特意在皇上在的時候撞進來,也好叫皇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