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發號施令叫人學規矩的,可沒有讓人不規矩的。
且不是在寢殿,這話他說不出口。
他讓李明勝先等等,躊躇須臾,眼神朝呈牌子的小太監看了看。
這位也算是個人才,跪了這麼久愣是不吭聲,就是那托盤還舉在胸前呢,不說累,維持一個姿勢也夠難受的。
雲露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的視線。
她挑脣做了個“請”的手勢,十分純然地道:“皇上不必顧忌臣妾,先翻了牌子再說。
不好讓這位小公公一直跪着。”
皇帝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覺得略有些頭疼。
他是情商低又不是智商低,再聽不出她話裏有話,不懂她一番來意,那他就是歷史上第一個被自己蠢死的皇帝。
“妙妙。”
他忽而喚道。
在衆人面前不好稱呼閨名小字,他就擇了之前的封號暱稱。
“嗯?”
她笑吟吟偏頭,沒覺得一點兒不對。
他默默地扶住額頭,很有點頭疼無奈。
就是她不在,他翻牌子還心裏拿不準意思,她往自己跟前一杵,他能去翻別的女人的牌子,明晃晃的給她看?
別說她難受,他自己就是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
這麼琢磨琢磨,他突然就開竅明白她的來意了。
他用餘光覷她,沉吟片刻,叫小太監把牌子呈過來。
果然她笑容愈加燦爛了。
等他手指逡巡,在某個牌子上停留還不超過三次呼吸的時間,就聽她驀地開口:“小路子,皇上挑中哪一個了?”
小路子把眼睛溜到皇帝面上,見到他允准的示意方道:“回娘娘話,是章霞帔。”
“章霞帔太文靜,不知道多看多問,連選菜品都不合皇上意思。”
她支着椅臂,輕託着下巴道。
“這回是謝嬪。”
“謝嬪的瘋症好全乎了?
誰叫呈的牌子,也不怕傷了聖上的龍體。”
接着換。
“這回是孫霞帔。”
“孫霞帔爲人不穩重,咋咋呼呼的。
皇上連日勞累,經不住她在耳邊聒噪。”
再換。
“這回是沈芬儀。”
雲露稍微一頓,但笑道:“沈芬儀是老人,清楚皇上的喜好,也知道怎麼伺候。
這我就放心了。”
說完這句,她毫不留戀地起身就走。
皇帝還等着指下一個呢,等回過神兒,背影就現在門邊兒了。
他嚴肅地瞪小路子一眼,小路子心肝兒顫了顫,就見萬歲爺顧自將擋路的托盤掀開,急躁道:“拿走拿走。”
就往外追出去了。
李明勝先讓小路子跟上,復寬和地與膽戰心驚的小太監笑道:“不用怕,拿下去就是,今日還是翻貴妃娘娘的牌子。”
“是。”
小太監像是得了特赦令,趕忙領命退下。
他自己則是慢慢悠悠地整理書案,還不忘詩情畫意地擡頭看看銀盤一般的圓月,明亮生輝。
嗯,又大又圓,都讓他想喫團圓月餅了。
皇上是越來越制不住自己向着貴妃主子的心了,可他看着,倒是正好。
平民百姓家裏沒那麼多銀錢納妾,反倒能過的和和美美。
有那麼一個對自己上心又貼心的人吶,再熨帖不過。
其餘後宮平衡,雨露均沾,就讓皇上頭疼去吧。
他在這方面可幫不上什麼忙。
倒是瑣事能關懷一二。
像是他剛剛斗膽,直接叫人把湯藥送回了搖光殿,想來皇上過去就能用上了。
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