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了他流芳百世的功名路,讓他成爲世上最平凡的人,庸庸碌碌一輩子。
皇帝笑了笑。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斬他首級讓他一了白了,讓他長痛也不錯。
磨到有一天,他爲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後悔莫及,纔是真正處罰他的時候。
皇帝不知道,自己算計着用軟刀子割別人之時,自己的短痛突如其來。
雲露中毒了。
而且是當着他的面。
前一刻她還津津有味地嚼着如意菜,下一秒就忽而胃部痙攣,疼地倒下去。
引起搖光殿上下的一片混亂。
皇帝怒火中燒之下斬了做這道菜的大廚,其餘人也跑不了,只要和這道菜沾過手,就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無論男女。
若然不是太醫及時將貴妃救回,他就當真要血洗後宮了。
其實雲露中毒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正因爲它發生的頻率幾乎趕上常事,沒有個消停時候,又因爲皇帝如今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此番才格外憤怒。
換到外朝,如果她還是曾經的小妃嬪當然引不起注意,但換做貴妃,影響力就比較大了。
更遑論皇上還有封她爲後的意思。
更有甚者,開始編造陰謀論,說是廣陵王餘孽在活動。
無論是安撫朝堂,還是滿足自己想要抓出真兇的迫切心情,皇帝都加快了查證力度。
首先是中毒的來源。
和樂在這方面尤爲擅長,她注意到觸發的地點在餐桌上,且沒有忽略掉這個近在眼前,卻是后妃最先排除的選項。
一是不敢,飯菜有聖上同食,誰敢在裏頭下毒?
二是能力,每個宮殿在菜餚藥物上的關卡把的最嚴,費盡心機想得逞哪兒有這麼容易。
但她做事嚴謹,不會輕易排除任何一個選項。
而菜品有保鮮度,自是要放在前頭先查。
於是終於讓她在那道“金屋藏嬌”的裝飾——蘿蔔雕花裏尋到了毒的來源。
素日用銀針試毒,多是將針刺入菜品中,從而忽略了裝飾的雕花。
畢竟后妃不是小孩子,不會對一朵花好奇,既然不碰,怎麼可能中毒?
然而云露最喜歡的那盤“金屋藏嬌”是把火腿肉用針一點點戳進如意菜(即豆芽)裏,豆芽不像塊糕點,可以整整齊齊地擺在那兒。
它分散在瓷盤裏,總會有一些在端菜上桌的過程中因爲顛簸而挨近裝飾的花。
或者夾菜時不經意地碰到花瓣。
那些雕花顯然用藥物浸泡過,沒有一處無毒。
太醫表示,幸而貴妃娘娘近來腸胃不適,無法承受藥物帶來的影響,此番它累積到一定程度纔會行程格外劇烈的反應。
否則必要等到真正的毒發纔會感受到劇痛。
到時候就無藥可醫了。
既然知道了來源,接下去就好查了。
美景在茶水房裏收攏小宮女自然不是單純爲了逞威風的,和樂在用人調度上有一手,可以掌握第一手信息。
她卻能打入她們的內部,探知一些人的祕密。
而後利用酷刑,被抓住的小宮女也招的很快。
之所以招得快,因爲對方是包括孫氏、陸氏在內的好幾位低位妃嬪,對方還沒能將人完全收復。
而且,人太多了……
說不準,推出來的遠不止真正的主謀要多。
和樂與李明勝聯手,又將搖光殿上上下下里裏外外徹查一遍,再次找到幾個隱患,纔將所有圖謀不軌地后妃名單一同呈上去。
皇帝看到名單的那一剎那臉黑的像濃的要滴出汁來的墨水,紙張因用力被揉皺,字都擠在了一塊。
但那些名字,完完全全被他記住了。
連一貫淡定的李明勝其實都有些心驚。
貴妃娘娘這是惹了衆怒啊。
他暗暗嘆一聲,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還以爲皇上只認準娘娘一個是好事,沒考慮過別人的處境。
也怪不得,娘娘阻了別人往上爬的路,一天兩天還無妨,藉着威勢寵愛,她們不敢伸胳膊腿兒。
但時間一長,再沒脾氣的人也會因爲尋不到出路而爆發。
兔子急了還咬人,就是頭回人躲過了,一羣兔子撲過來咬,總會有那麼兩處沒防住。
不過雖然人多不好處理,最難辦的卻是雲露的患難之交——阮湘怡。
要說起來,對方也不是真的想要謀害人命。
她在尚食局當差,琢磨些養顏的喫食也是理所應當。
因聽說雲露要補血調理身子,就送了幾盒阿膠過去。
但是雲露不太喜歡阿膠裏的黃酒味兒,所以一直放着沒動。
和樂原沒注意,這回突然警惕起來,之後一併查了它。
阿膠果然是有問題,長期服用皮膚上會長紅點,看上去像是普通的過敏症。
如果不知是它,夏秋之交過敏的來源多,她們只會用常態對待。
皇帝沒有瞞着雲露,既然這是顆毒瘤,就必須要拔除掉。
不過雲露的態度讓他忍不住喫驚。
彼時她毒素將近清除完全,在牀上歇了一段時日可謂是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聽說阮湘怡的行徑,也不過笑了一笑。
“不信?”
皇帝挑眉。
“我也沒完全信任她。”
雲露支着手臂,半思忖着道,“固然她這樣的行爲舉動讓我失望,但她自毀長城,與我何干?
總有些人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
到了這個地步,說對方是因爲別人收買這麼做,她不信。
因爲自己給她的更多。
不如說,對方不再想要成爲獲得的那一方,而是要變成給予的那一個。
皇宮是個染缸,純淨的白布掉進去就要被染上顏色。
或者是像良辰這樣,一點點染成赤色,把忠心看的比什麼都重要;又或者是像阮湘怡那樣,沒有主見,被四周潑來的顏色攪渾,分不出哪一塊的顏色是什麼,也看不清自己的目標在哪裏。
雲露的笑容明亮依舊,接着說道:“皇宮裏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