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行。”江知?禾居然略點?頭,似是感嘆:“至少,我現在自由了?。”
室內溫差與室外溫差涇渭分明,浮沉的冷氣飄蕩在空氣中?。周水撫了?把光滑細膩的胳膊,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她?癲瘋着一頭捲髮,眼神詭異:“你得意什麼??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思,把事情想得非黑即白,太?輕易了?。”
“以爲?我們進去了?,你就能安詳餘生?”
“做夢!”
猙獰的面孔,淬毒的話語,無一不像那個躺在病牀上的江向淮。
這句話,江知?禾聽?多了?,對於周水無理智的姿態,他視若無睹的微仰頭。
“你想見我,就是讓我看着你發瘋?”他說。
“呵呵呵……”周水持續着這個笑聲半響,幽幽的盯着他,說:“不,我就是想看看你能開心多久。”
江知?禾頷首低眉,直白道:“那你看到了?,可以放心進去了??”
額角的傷口被她?悠然地抓了?一下,鮮紅的血液順着臉頰流淌下來。再配上她?一身嫣紅的薔薇禮服,顯得整個人怵目驚心。
“你的那個小?男朋友,”她?審視着江知?禾,接着說:“是不是不見了??”
江知?禾倏地撩起眼睫,漠然地與她?對視。
說不出是什麼?心理,江知?禾表面看起來越是冷漠,內心的偏執就更盛。
周水彷彿是料定他的脾性,嘴角上揚,不停的刺激他:“嘖,真夠冷血,你也就這點?血液是隨了?我和你父親。”
“骨子裏都透着陰冷。”
江知?禾面無表情,只有?漆黑的眼珠愈發深誨。
血珠滾動在肩窩,繼而又順着鎖骨往下沒入。周水伸手抹了?一下,胸前一片豔紅。
緘默良久後,江知?禾身體稍微傾斜,這是一個隨時能攻擊的姿勢,“說完了??”
他的語氣過於平靜,周水一時分不清他的想法,只能神經質的轉動眼珠,低聲呢喃起來:“你怎麼?這麼?沒耐心,我還沒說到重點?呢。”
江知?禾確實是沒什麼?耐心看她?發瘋。
然而周水耐心卻很好,這一次她?輕輕撫平裙子上的皺褶,幽幽說到:“你的那個小?男朋友,嗯,怎麼?說呢。”
“我也就是隨便發了?幾?條視頻和照片給他,送他個驚喜,他應該很開心,很喜歡吧?”
說到這裏,周水認真的看着他:“畢竟,那是你這十三年裏最美好的回?憶?對吧?”
“你說,他看到你像條狗一樣的在地下室打滾,發怒?會是什麼?樣子?”
“或許,看到你被各種……”
隔離室瞬間安靜下來,江知?禾身體弓起,單手掐着周水脖頸。
他的力氣很大,幾?乎把周水自牀上提起來,江知?禾似是而非地望着她?,“舒服嗎?我這可是像你們學的。現在還給你,感覺怎麼?樣?”
“你是不是覺得你和江向淮挺高尚的?真把自己當神?”
周水剛開始懵了?一瞬,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漲紅着臉,雙腳不停的朝地面瞎蹬。
有?那麼?一秒,窒息的壓抑感,讓周水感覺自己能隨時停止呼吸。她?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慌了?心,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詞語,又隨着喉腔的擠壓嚥了?下去。
她?的面色逐漸變成青灰色,眼珠向上翻滾。江知?禾低頭挨在她?的耳邊,用着最平淡輕盈的語氣低語:“放心,你死不了?……”
“哐當”
裏面發出一聲慘叫和撞牆的聲音,外面兩?個警察員聽?到聲響,互相對視一眼,同時轉身破門而入。
入眼的是江知?禾被周水抓着衣襟朝牆上撞去,單人牀側翻在另一邊。江知?禾原本纏着的白紗布變成了?血紅色,一滴血珠從?紗布裏淌出,滴落在瓷磚地板上。
警員小?哥先是愣了?一秒,隨後向前一步,攥着周水胳膊反手置在身後,屈膝頂撞她?的腿彎處,周水膝蓋一疼,忍不住跌在在地。
“我沒有?!”周水嘶吼出聲。
“別?說話!”警員小?哥呵道:“閉嘴!安靜!”
江知?禾被同伴摻撫着站直身體,他眼神慌張的看向警員小?哥:“別?兇她?,我媽媽不是故意的。”
這一聲“媽媽”刺激到了?周水,周水也不管身後置着她?胳膊的警察,癲狂着肢體,厲聲詬罵:“你給我閉嘴!我不是你媽,你不配叫我,你怎麼?不去死,是我們沒治好你!好後悔沒弄死你……”
她?這一番話顛三倒四?,卻讓兩?個警員黑了?臉。同伴忍不住出聲詢問:“你是不是親媽?”
“親媽?”周水驀地擡起頭盯着他:“他從?一開始就是我們用來玩弄的狗。”
周水已經徹底失控,“他不配,他不過是我們代孕出來的狗!”
他張了?張嘴,最後偏頭看向身邊的江知?禾,江知?禾臉上沒有?驚訝,只有?沉靜。
“你先回?去。”警員小?哥朝江知?禾道:“剩下的事我們處理,江知?禾同學可以回?去休息了?。”
“嗯。”江知?禾淡淡地應了?一聲,臨走前瞥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周水,掩上門。
那個被弄髒的羽絨服留在了?隔離室裏。
臉頰渲染着血痕,江知?禾擡手揩掉,神色自若地回?到病房。
病房裏空蕩蕩的,那個內斂的少年走了?。
但?又好像沒走,因爲?角落裏還遺留着顧然走時忘記帶走的書包。
江知?禾不知?道顧然有?沒有?看那些視頻,也不知?道顧然看了?是什麼?心情。
覺得他可憐,恐怖,還是……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江知?禾倚在矮窗邊,窗外是白色裏摻雜着碧水色的松樹,靜悄悄的。綽綽的鵝雪像飄蕩繚繞的蒲公英,觸手可及。
但?是他支離破碎的,攏不起任何人。
門外走廊傳來低聲的話語,餘音回?蕩至靜謐的醫院,又悄然無聲地恢復安靜。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江知?禾把手指伸平,擦過矮窗的窗框,指尖觸碰及玻璃上的潮溼,指腹一片冰涼。
……
晚間將近凌晨時,顧然回?來了?。
他穿過昏暗的走廊,帶着一身冷氣打開了?江知?禾所在的病房門。
周鄰挨着的病房此時已經休憩,顧然推開一條縫,探頭探腦的朝裏面瞅,病房裏沒有?人,安安靜靜的。
顧然心臟驀然一緊,顧不得其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冷白色的被褥很整齊乾淨,完全沒有?江知?禾住留的影子。
他慌張着轉過身,卻對上了?身後一雙漆黑的眼睛。
顧然瞬間啞然:“你剛去哪了??”
江知?禾抿着薄脣不語,靜靜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不冷,就是有?一點?難過,好像顧然是和誰跑了?,不要他的感覺。他面容俊美,不笑時讓人感覺疏離,卻能用眼神扎人心窩。
顧然臉上的潮紅更甚,說不出是低燒嚴重了?,還是尷尬出來的。
“我……”顧然停頓了?一下,輕聲道:“我剛剛沒看見你在病房,以爲?你出院了?。”
他的臉上全是擔憂和焦慮,江知?禾一時分不清他的情緒。
顧然有?點?心神不寧,加上低燒好像更嚴重了?,他感覺自己有?點?疲勞,身體也很沉重。
“你怎麼?不說話?”顧然無知?覺的嘀咕:“你生氣了?嗎?”
“是不是我突然不見了?,你生氣了??”
“對不起,”顧然向前邁了?一小?步,抓住他垂放的手指:“我不是故意的,我……”
江知?禾抱住了?他,用自己單薄的身體把顧然攏進了?懷裏,他無聲的在顧然耳後落了?個吻:“別?在跑了?。”
“我沒跑”顧然輕聲呢喃:“世界上誰都會跑,唯獨我不會,我可是你的所有?物。”
江知?禾的身體有?點?顫抖,他沒有?問顧然去哪了?,也沒有?問他看見視頻沒。此時的他,從?身到心,都只想擁抱這個人。
“對了?,”顧然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脊背,稍微退出些許懷抱,仰起臉看着江知?禾:“給你個驚喜,要不要?”
江知?禾抱着他的手緊了?緊,低聲道:“什麼?驚喜?”
顧然的身上很燙,他有?點?糊塗了?,但?理智還在。
“你等我一下。”
江知?禾的手停留在顧然的側腰上,將落未落。
顧然似乎有?點?站不住腳,邊摸褲兜邊喘氣,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這是我今晚給你的驚喜。你要好好收藏起來,不要弄丟。”
“這個東西很靈的,會讓你一生平安,好運。還能讓你心想事成呢。”
他竭盡所能去誇,妄想一切安好都屬於江知?禾。可說到最後,卻還是止不住看向江知?禾,眼裏全是熾熱與支配。
江知?禾看着手裏的平安符,沙啞道:“你今天去哪了??”
“福安寺。”他說。
顧然的聲音分明很輕,落在江知?禾的耳邊卻格外清晰。
心裏暖洋洋的,像是被淨化了?一樣。
“爲?什麼?去?”
顧然輕聲道:“我想你平安,健康,快樂。”
他們十指交握,顧然直視着他的眼睛,“我以顧然之名,許你歲歲平安。”
江知?禾聽?完,紅着眼框落了?淚,這是他第一次哭,也是唯一爲?了?一個男孩哭。
他學不會愛別?人,但?他的心會尊從?本能愛上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