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友人也好，行俠仗義的義客也罷，只要能給予一點幫助，只要能帶來黎明的希望。
滿身泥濘時，宋珩和沈長炤都不免想起愉快的記憶。他們享受過無憂無慮的人生，但也因此錯過了許多看清人心的機會。
等價交換。
唯一稱的上好消息的便是——經過三天的逃亡，宋珩可以確定，對方暫時沒有繼續追殺的打算。
他們的實力並不強，甚至可以說只有宋珩一個人有戰鬥力。沒有繼續追殺，只能說是目前顧不上，或者說，他們已經不重要了。
至於不重要的原因，是先生已經遇險還是打定主意不會有人幫助他們，宋珩也摸不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越是沒有追兵，就越是說明先生的處境的危險，他們越需要藉此機會做些什麼。
先生應該在等他們，茂盛的綠草，搖晃的鞦韆，剝好的蓮子，也在等他們。
而他們在第十四位聽到拒絕聲後，多少消磨了原本的希望。
淅淅小雨漫無目的地落在兩條喪門犬身上，原本的泥濘順着雨滴下滑，在已無力擡起的指尖停留片刻，到底還是悄無聲息地往更低處墜落。
宋珩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擡手，敲響第十五位的門。
沈長炤轉身眺望着遠方，在聽到開門聲的那一刻猛得回頭。
“吱呀”一聲，等待的結果卻只是一個探出的腦袋，和小童的一句“抱歉，我家主人並不在此處”。
言畢，那小童無視兩人肉眼可見的失落，徑自關上了門。
宋珩似乎憔悴了許多，他的傷其實還未痊癒，只不過是強撐着一口氣罷了。
小童察覺到門外的兩人並未離去，也是無奈，最終還是再次開門，依舊探出一個腦袋，好歹告知了他家主人目前的所在地。
並不遠，但卻沒有趕過去的必要了。
就在小童兩次開門的間隙中，先生給的香囊突然躁動着從宋珩身上掉落，又懸浮起來，散發着前所未見的光芒，光芒閃爍幾次，又毫無預兆地消失，香囊也在落地的一瞬分解消散。
宋珩和沈長炤瞪大了雙眸，在想到這意味着什麼的時候，一個沒留神，直接跪了下來。
在這些他們徘徊着，無能的日子裏。
悲愴一瞬間淹沒頭頂，宛如一盆涼水潑下。雨沒停，滴落在屋瓦的聲音不是默哀便是嘲笑。
宋珩拿出了大沈長炤兩歲的風範，領着他面朝先生所在的地方磕了三個頭，起身與小童道過謝後拉着沈長炤便走。
沈長炤神情木納，本就不怎麼多言的他更加沉默。反倒是與先生相處更久的宋珩，先前還很明顯的悲愴在磕完頭後消失殆盡，眼底毫無波瀾。
等走出一段路，凝重的氣氛瀰漫，淚水才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先生以前就跟我說過，他命不久矣。”宋珩聲線平穩，拉着沈長炤繼續行走，不曾回頭。
“他說法則就是法則，如果不改變，在這之下苟延殘喘不過是一時之計。但即便如此，他也願意以性命交換。”
生離死別，對於亡命之徒來說不足爲懼。唯有珍惜者爲之傷感。
“先生是倒在自己的大道上了。”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需要爲之惋惜，能做的唯有將道義傳承下去。
那，我們又該前往何方。沈長炤動了動喉結，只是攥緊了宋珩的手。
——
那天他們歇在一個破廟。
不是以往臥睡於天地的悠閒，而是真的無家可歸的淒涼。
雨並未在深夜襲擊，但它有沒有落下都不重要了。
沒有誰睡得着。
即使是逃亡的日子，只要宋珩牽着他的手，沈長炤好歹能淺睡兩三個時辰，但今夜，明明他們手牽得更緊，沈長炤卻毫無睡意。
難眠的人不止是他，宋珩裝睡到夜幕暗沉，到底還是出聲了。
“長炤，我在。”
明明懼怕黑夜的是宋珩，到頭來也還是他安慰沈長炤。
沈長炤默默地將項鍊拉出來，給這幽暗的地方至少帶來一絲光亮。黑夜中，他看不清宋珩的表情，可對方明顯的放鬆還是讓沈長炤稍微緩和了情緒。
“嗯。”
我知道，你在。
我也一直相信，你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