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富貴等近兩百名燕軍於雪山腳下安營紮寨,打算第二日一大早翻越雪山。
到了夜裏,天氣是更加寒冷,是冰冷刺骨,凜冽的寒風“呼呼”颳着,就像要刮進人骨頭裏一般。
周富貴等身體強壯之人,情況當然要好些,能夠勉強忍受這極寒的天氣,可李清這文弱書生就經受不住了。
自出了雪凜城之後,這一路之上,作戰、逃亡、行軍,忍飢挨餓的,衆人早已是疲憊不堪,又遇到這大雪紛飛的天氣,李清等身體較弱之人就經受不住了。
周富貴等人出雪凜城之後,似乎是被凜月捉住的那幾日,過的是最安逸的...
李清身上是又冷又餓的,沼澤泥潭之中又受到了驚嚇,此刻裹着周富貴的皮毛大衣,卻仍是瑟瑟發抖,臉色蒼白,嘴脣發紫,不過一袋熱水進入懷裏,暖着心口,感覺就好多了。
“酸秀才,快喫點東西吧。”周富貴坐在李清身邊,遞給他一塊馬肉後說道。
李清默默的搖了搖頭。
李清並非是嬌生慣養之人,但如此乾硬,又澀又酸,還未煮熟的馬肉,卻是難以下嚥。
“快給老子喫下去,否則軍法從事。”周富貴見狀佯怒道:“不喫東西,明日如何翻越雪山?”
李清無奈,只好接過馬肉,舔了舔馬肉,用牙齒撕了一絲下來,勉強吃了一些。
“這就對咯。”周富貴見狀才稍稍放心,又取出一塊馬肉,津津有味的大喫大嚼起來,喫得那叫一個香甜,李清見之簡直是無語了。
“富貴...”李清實在不能像周富貴這樣大口吞着馬肉,只能一絲絲的撕着喫,將馬肉拿着手中,喚周富貴道。
“嗯?何事?”周富貴用力將卡在喉嚨處的馬肉吞下肚後問道。
“還有多少馬匹?”李清問道。
“你問這作甚?”周富貴瞪了李清一眼後答道:“不多了,約百餘匹的樣子吧。”
馬是什麼?馬是騎兵的雙腿,是騎兵的戰友,是騎兵的命,是騎兵的一切,騎兵失去馬匹,就什麼都不是了,對此,周富貴當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可此時周富貴又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是揮淚殺馬充飢,否則他們就會被凍死、餓死在這幽冥谷。
殺馬充飢之時,周富貴等人心在流血。
兩百騎兵有兩百匹戰馬,陷入沼澤泥潭大半,又被周富貴等人喫掉一些,就只剩下百餘匹戰馬了,而人折損了一些。
翻越雪山之時,也許還會折損一些人、馬的。
“哎,也就是說有近一半人無馬可騎了。”李清聞言嘆道:“富貴啊,在如此荒蠻之地,無馬可是寸步難行啊,可是凶多吉少啊。”
周富貴聞言默默的點了點頭。
“富貴,我等會死嗎?”
兩人相對無言,寒風“呼呼”颳着,良久之後,李清裹了裹皮毛大衣,看着周富貴問道。
“不會!”周富貴聞言斬釘截鐵的答道:“徐州我等未死,廣陵郡我等未死,牛渚磯我等未死,鹿邑我等未死,幽州我等未死,難道會死於此處嗎?周某堅信,天無絕人之路也!”
周富貴堅信,就算如李清所言,將要死去,但他的神授恩師霍去病會來相救的,否則他也不會將其槍道、兵道傳於自己的。
“富貴...”李清聞言指了指不遠處嘆道:“你不必安慰我,當下之事,首安軍心,你還是先安慰安慰他們吧。”
一衆燕軍正圍着火堆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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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奶奶的是什麼鬼地方啊?”許滿倉咬着一塊馬肉大聲嚷嚷道。
“有肉喫就妥了,你理會爲何地作甚麼?”薛文臺也是一邊大嚼馬肉,一邊笑道:“只可惜無酒啊,有酒有肉,灑家哪裏都過得美呢。”
“你倒是過得自在。”潘見鬼聞言陰陽怪氣的說道:“這是幽冥谷,有進無出的幽冥谷啊,”
“老鬼,你在胡說甚麼?富貴他不是正領着我等走出這幽冥谷嗎?”魏瞎子聞言氣道。
“出去?哼!出得去嗎?”氐族人白馬烏聞言冷哼道:“早聽我言,何至於此?”
白馬烏可是勸過周富貴返回雪凜城的,可他卻未採納。
“白馬烏大哥說的對。”羌族人呼古金也是又生氣又心痛又懊惱的說道;“走到最後,這馬也殺了、吃了,可仍是在這死谷之中轉悠,再轉下去,我看你們喫什麼?”
“嗯,早該聽白馬烏大哥的了。”突厥人唐思摩也是點頭道:“立功心切,可也不能拿兄弟們的命開玩笑啊。”
“開什麼玩笑?”幾個戎狄滿腹怨言的,目標直指周富貴,使得許滿倉大怒道:“你們幾個狄賊,在那裏亂嚼什麼舌頭根子?俺哥哥虧待你們了嗎?俺哥哥對你們如此這般的好,你們卻如此沒有良心,難道良心被狗吃了嗎?”
“黑炭頭,你叫誰是狄賊啊?”白馬烏聞言也是大怒道:“將我等領入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死谷,這叫好嗎?簡直是太好了,哈哈哈哈。”
“犬狄,狗賊,叫的就是你這喪良心的,死後下拔舌地獄的犬狄。”許滿倉怒吼道。
“黑炭賊,漢狗,只會拉磨的賤驢,你再罵一句試試?”白馬烏被許滿倉罵得臉紅脖子粗的,惱羞成怒,跳起來指着許滿倉大吼道。
軍心就是如此,順利之時,大家當然是開開心心的,軍心也就穩妥了,可一旦到了逆境,各種矛盾就會冒出水面,軍心也就不穩了。
還未開始翻越雪山,一衆燕軍就開始內訌了,一場火併也將要發生了。
“白馬烏押隊,滿倉你這個混沌,都給我閉上鳥嘴!”脾氣暴躁的許滿倉揮舞着拳頭就要與白馬烏廝打在一起時,索達成一手一個揪住二人後呵斥道。
索達成、許滿倉爲同鄉,兩人親如兄弟,因此許滿倉被索達成揪住之後,並未掙扎,只是怒目圓睜的瞪着白馬烏,而白馬烏卻拼命掙扎,卻被索達成死死按住後,就動彈不得了。
“白馬烏押隊!”索達成甩開掙扎得臉色通紅的白馬烏後訓斥道:“大都督之命,何人敢違?周裨將他也是奉命行事,豈能怨他?並且在此危難之際,在此絕境之中,我等兄弟更當勠力同心,而非相互埋怨,互相指責。”
“還有你,滿倉,你這張臭嘴就是缺個把門的。”索達成隨後指着許滿倉訓斥道。
索達成爲周富貴的副手,武藝高強,爲人穩重,平日裏話不多,但一旦開口便直擊關鍵。
許滿倉也還罷了,自家兄弟說兩句,也沒什麼關係,而白馬烏卻想反駁,但卻有些懼怕武藝高強,身高體壯的索達成。
一衆胡人卻仍在交頭接耳的,私下裏商量打算自行離去,甚至有人仍是劍拔弩張的,欲與許滿倉等火併。
周富貴的隊伍之中,以胡人居多,但軍中的將領卻有許多漢人,一衆胡人早已是不滿了。
“達成說的是!”正在此時周富貴與李清一同走了過來,周富貴開口大聲贊同道。
“周將軍!”
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見周富貴過來後,頓時就安靜了下來,轉頭看着他,惴惴不安的,特別是胡人。
無論怎樣,周富貴畢竟是這隊人馬的統領,是邊關大都督呼衍晟的將令,也就是這些人均必須聽從他的號令,至少明面上不敢違逆。
胡人們生怕周富貴報復,因此均是惴惴不安的。
“坐下,都坐下。”周富貴點點頭,擠進人羣,招呼衆人道。
周富貴隨後坐在火堆之旁,端起一壺白雪融化的熱水後笑道:“兄弟們辛苦了,今日周某本當用酒來敬兄弟們,可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哪裏有酒?因而周某只有以水代酒,敬兄弟們一碗,以謝兄弟們的不棄之情。”
周富貴面帶和煦的笑容,說話又詼諧幽默,甚至有些粗俗,但卻令一衆胡人稍稍安心,均是擠在火堆旁坐了下來,喫着馬肉,喝着雪水,默默的聆聽周富貴訴說。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周富貴接着說道:“我等爲何來到這個地方?”
“不是大都督的軍令嗎?軍令難違啊,週二郎,你這是何意啊?”薛文臺聞言問道。
“是軍令...”周富貴點頭道:“臨行前,呼衍大都督對我說過,將在外軍令可有所不受,也是說,到了雪凜城之外,尤其到了這裏,已無任何軍令可約束我等了,周某可臨機處斷任何事情了。”
“如此說來,我等可以回去了?”白馬烏聞言開口問道。
周富貴微笑着點了點頭。
回去?此時衆人倒是想回去,可如何回去?如何能夠安然無恙的出此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