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郡沐陽縣發生疫情,雪羆軍八目營營副將耶利虎率部趕到,將要發生民變之時,耶利虎射死了一人,震懾住了一衆沐陽縣百姓。一名八目營的將士將屍體拖了過來,耶利虎指着屍體問向沐陽縣主簿傅卓道。
“不認識,是沐陽縣的普通百姓吧?”傅卓聞言答道。
“百姓?百姓手中有如此利器嗎?”耶利虎爲雪羆軍斥候營的副將,當然是無比細心的,早就注意到了大漢手中的短弩,取過來後,一邊細細的端詳,一邊冷冷的問道。
“這...”傅卓無言以對,指着屍體,便轉頭問向一衆沐陽縣百姓道:“你們認識他嗎?何鄉之人?”
許多沐陽縣百姓均是搖頭不知,一名老者卻說道:“主簿老爺,他們是不久前混入人羣的。”
“不久前混入的?”傅卓聞言又問道:“有多少人?現在何處?”
“軍爺們來了之後,他們就溜走了。”老者答道。
耶利虎聞言點了點頭,也沒太當回事兒,除了對他們有弓弩,如此利器感到有些奇怪之外。
鮮卑人據中原之後,遍收天下兵器,長於一尺的兵器皆收繳國庫,更不要說弓弩之類的利器了。
“營主你看,他是個頭陀!”正在此時,一名八目營將領檢查完屍體後,對耶利虎說道。
“頭陀?”耶利虎聞言拔出長刀撥了撥屍體頭顱上的亂髮,果然露出了一個戒箍,而戒箍爲頭陀行者的標誌之一。
“耶利虎將軍,如此看來,此人非本縣之人,你看這了...?”傅卓見狀也是暗暗喫驚,問向耶利虎道。
“管他孃的是何人的,大都督有令,敢趁機作亂者,殺無赦!”耶利虎冷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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瘧疾流行,家家有喪親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傅卓、耶利虎等人一路之上見到的就是這種場景,白骨露於野,百里無雞鳴,一路上有許多病患倒斃,在荒野之中而無人掩埋。有更多的人患病未死,或在家中氣息奄奄等待這死神的降臨,或在親人的攙扶之下到處求醫,甚至有人發了瘋似的到處遊蕩。
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傳出哭聲,百姓們悽苦無比。
“老爺,救救我的孩子罷,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了,小的給你磕頭了。”
百姓們見到傅卓、耶利虎人過來後,紛紛涌到路邊一邊磕頭一邊哭求道。
以往一旦爆發瘧疾,不管用什麼湯藥,幾乎都是沒救了,生與死要看個人的造化了,對此其實很多人心中都是很清楚的,可衆人見到東海郡救災隊伍過來後,絕望的心中仍是燃起了一絲希望。
太守衙門醫官孫寓心中不忍,暗歎了口氣,看了看天空道:“要下雨了,傅主簿速速安排人搭建木棚,搭建臨時醫坊。”
天氣多變,大雨說來就來,此時天空烏雲遮天蔽日的,眼看着暴雨將要來臨。
多變的天氣將會更加加劇瘧疾的蔓延,將會使更多百姓患病。
“令所有人下馬,都幫忙去。”臉上蒙着麻布的耶利虎隨後下令道。
於是千餘名雪羆軍騎兵紛紛翻身下馬,跟隨着傅卓等人搭建臨時醫坊,周圍未患病的百姓見狀,也紛紛拿着各種工具幫着搭建。
“杜都亭,你帶人架幾口大鍋,切記,水要燒開,飯要煮熟。”孫寓吩咐杜厲道。
孫寓點點頭,帶隨行的一衆醫士、醫工、藥童等人整理着車上的藥材,並將藥材、醫療器具等物搬下了大車,涼棚搭好,孫寓就準備給病人們診脈了。
“咔嚓!咔嚓”
“譁...譁...”
“下雨了,快進涼棚避雨!”
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衆人紛紛奔進涼棚避雨,搭建的臨時醫坊之中也塞滿了病患,可即便如此,仍是有許多患病的百姓被親人冒雨送了過來,他們期盼着孫寓等人能將他們的親人從鬼門關之上拉回來。
此時醫坊之中燒着十數口大鍋,大鍋之中騰騰的冒着熱氣,一些幫忙的八目營將士不斷添着柴禾,被暴雨打溼的柴禾燃燒起來發出陣陣黑煙。
除此之外,醫坊之內還有數十個藥罐正熬着湯藥,熬藥的藥童將各種藥材的香氣送到了臨時醫坊的每一個角落。
忐忑不安的百姓聞着藥材的香氣頓時感到心中安定多了。
“煙霧太大了...”正在給病患診脈的孫寓皺着眉頭看着屋中的黑煙說道。
“耶利虎將軍,你們...能不能少添點溼柴啊?”傅卓也被黑煙薰得受不了了,於是對耶利虎等人說道。
“好,好...”耶利虎笑着應了聲後,便呵斥手下道:“聽見沒有?火小點,少添點柴禾,二虎八雞的,不烤火,難道會死嗎?薰壞了這一對嬌嬌人兒,要你們好看!”
你還不如不訓斥手下呢...傅卓、孫寓聞言均是無語的搖了搖頭後,接着照顧病患去了。
不過傅卓、孫寓等人已經很滿足了,他們已經感覺到了這支燕軍與其他燕軍的不同,除了驕橫、剽悍之外,不騷擾百姓,不剽掠百姓,不打擾傅卓、孫寓等人救治病患,並且還在幫忙,雖然也許會幫倒忙...
這樣的軍隊,非但不是其他燕軍所能夠比擬的,就連夏軍也無法與其相比。燕、夏兩國此時雖有和議,但越境剽掠之事,卻並不罕見,夏軍劫殺、剽掠燕地百姓,甚至比胡人還要兇狠。
那麼這支兵馬的首領,東海大都督周富貴又是個怎樣的人呢?傅卓等人感到異常好奇。
“營主...”一名八目軍年輕將士縮了縮身子後說道:“又是雨,又是風的,不烤火太冷了啊。”
這名將士是在幽州等州郡補充的,並非是跟隨周富貴徵戰塞北的老卒。
“這算什麼冷啊?”耶利虎聞言笑道:“你是沒去過北面吧?去過極北之地,你就會知道,與那裏相比,此地就是個火爐。”
“不會吧?營主你吹牛吧?”年輕將士搖頭不信。
“我吹牛?”耶利虎聞言瞪着年輕將士說道:“我跟你們說啊,其實北方就是三個字,是哪三個字呢?那就是冷、平、雪,北方的冷可與這裏是不一樣的,北方到了冬季天降鵝毛大雪,積雪數尺,越往北去,積雪越厚,那叫一個冷啊,冷得你骨頭都像要凍僵似的,寒冰徹骨,能將耳朵、鼻子凍落下來,在外面撒尿,尿出去立即就成了一條冰柱。”
年輕將士聞言頓感胯下涼颼颼,不禁縮了縮身子,咂舌不已。
“耶利虎營主,你這是想家了吧?”另一名八目營將士笑問道。
耶利虎聞言瞪了他一眼,沉默不語的。
耶利虎當然是想家了,想念那無窮無盡的蒼穹,想念那青青的草原,想念那成羣的牛羊,這到了南面,就不知何時能夠回到北方草原了。
耶利虎在這邊想家,那邊的太守衙門醫官已與一些醫士爭論起來了。
“孫職醫,是痎瘧嗎?”傅卓見孫寓神情肅穆,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孫寓點點頭,沉吟良久後說道:“此青黃芒瘴,猶如嶺北傷寒也,太陰之時,草木不黃落,瘴疫伏蟄不出,而此毒卻因暖而生,天氣變熱,它就會伺機而出,人畜共染,端是厲害無比。”
“老爺,我冷...救...救我。”正在此時一些病患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夏日裏蓋着幾層棉被仍是感到奇冷無比,上下牙關不停的顫抖,而令人詫異的是一些人喊冷,一些卻是喊熱,拼命的撕扯着身上的衣物,有些人甚至將身上的皮膚都抓破了。
孫寓看了看病人,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這就是此病的病症,忽而極冷,忽而極熱,其始發,先起於毫毛,伸欠乃作,寒慄鼓頷,腰脊俱痛,寒去則內外皆熱,頭痛如破,渴欲冷飲,此乃瘧邪所致,據醫書記載,本官初步判定此乃痎瘧,又稱寒熱疾。”
“這麼說,是痎瘧了?”雖然傅卓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可仍是似乎是問樊禹,又似乎是自己喃喃自語。
樊禹點頭道:“是痎瘧肆虐。”
“是哪種痎瘧?”傅卓接着問道。
傅卓雖不是醫士,不過還是看過幾本醫書的,知道痎瘧分許多種,每種的後果均不一樣,有些人得了很快就會痊癒,有些人間隔一段時間也會痊癒,不過仍是有許多人會因此病而死。
孫寓搖頭道:“短期內我還不好判定,需過幾日纔好判斷。”
“孫職醫,我等可以等,可病人等不起啊。”另一名黃姓醫士對孫寓說道。
“哦,依你之見,又當如何醫治?”孫寓聞言問道。
“判定即可下湯藥醫治。”黃醫士答道。
“如何判定?”孫寓皺眉問道。
“這不是明擺着嗎?病人症狀就在那裏,寒虐或溫虐可能性大些。”黃醫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