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也不再腳步匆匆地找尋林蔭，嬉鬧追逐的場景隨着盛夏的離去再次迴歸，愜意的和風吹拂在在每個經過的人身上，夕陽西下的光暈裏是被無限拉長的影子，有人一步一跳地踩枯黃的樹葉，嘴裏唸唸有詞地模仿着‘咔嚓咔嚓’，常有值日生出沒在環形跑道旁邊的樹林裏，值日只是藉口，不想這麼快回去纔是真正的想法。
撿一片葉子，呼喚一聲同伴，分享一份食物，突然爆發的笑聲，少年人的快樂總是這麼簡單又純粹。
預備的鈴聲響起，在還有東西沒有打掃完的時候，總會有人若無其事地把垃圾弄到石楠花叢裏，拎着工具慢慢悠悠地往班級裏去。路過連廊旁邊的第一個班級時，也總會下意識地瞅一眼別人的班級；不知道是不是被手裏的一兩個掃把還是剷鬥拖住，現在也不跟中午放學一樣急匆匆地狂奔了，一步一個臺階，讓腳踏實地變成現實。
走到一半覺得累了，在從樓梯間出來，來連廊外面吹吹小風，感嘆一下美好的生活不應該老在教室裏坐着，然後剩下的兩層樓梯改從側邊斜梯上去，不爲別的，就因爲這通風透氣、風景獨好。
池譽拿着一張捲起來的紙走進班裏，輕輕拍了拍手：“同學們”，埋頭於書卷之中的學生們擡頭看着自己斯文俊秀的班主任。“學校即將舉辦秋季運動會，這是項目單，有意向的同學稍後找體委報名”
“運動會？”“要開運動會了”“哈哈哈哈哈，那不得報幾個項目”“那咱是不是要開兩三天啊，不用上課了吧”學生們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交頭接耳的討論聲不絕於耳，班級裏徜徉着一股歡快的氛圍。
“大家安靜一下”每個人都聽話的停止交談，雙眼發亮地聽着池譽安排運動會的相關事項。“這次運動會舉辦時間時八號到十號，爲期三天，這三天內停課，並且運動會期間學校開放”“喔！”“好耶！”“萬歲！”
“有意參加比賽的同學，可以再自習時間出去練習………”“以上就是學校對運動會的安排，一會兒等體委回來安排具體事宜”
這邊的聲音還沒停下，就聽到隔壁班同樣傳來歡呼聲，看着臺下一張張興奮的面孔，池譽到底沒說出口“好好自習”這句話，無論怎麼看今晚自習都上不好了。
“那老師，是不是還有開幕式表演啊”前排一個女生臉色通紅的詢問池譽，“當然”“耶耶耶，太好了”
“願意參加開幕式表演選拔的女同學，可以在明天下午自習時間去一樓最左邊的教室裏報名”“老師，男生也想去怎麼辦”“那你也去啊，看看人家願不願意收你不就得了，這麼說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已經有些失控的情況，池譽微微搖頭，就讓他們高興高興，高三就沒有現在這麼快樂了。池譽默默走開，站在連廊的護欄前吹風。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陸祈走到池譽旁邊和他並排站着。
“這羣小崽子都挺開心啊”聽着陸祈痞氣的聲音，池譽有些想翻他一個白眼“陸老師，文明是人類最光輝的美德”“瞧我，給忘了，看來平時還是需要和池老師待在一起，不僅心情愉悅還能提高修養”
池譽嗤笑一聲，撇過臉去，不太想理他，有點後悔那晚怎麼鬼迷心竅了，這人還算有點東西，多不多就不知道了。
“池老師今天沒有自習吧”陸祈轉過身來，勁瘦的腰身倚在護欄上，上半身微微前傾、一手插兜一手搭再其上，深邃的眉挑起對池譽輕笑，篤定他會肯定回答。
“嗯”池譽看着散發着騷氣的陸祈，從鼻子裏發出一道氣音回答他。“那有否能有幸能邀請池老師一起下去走走？”陸祈站直身子，半開玩笑地發出邀請，右手似漫不經心地伸到池譽面前，有些認真的看着他。
池譽有些彆扭，兩人雖是在教學樓中間的連廊上說話，但只要學生擡頭看左側的窗戶還是能看到的，而且這個樣子的陸祈看似玩世不恭，但他敏感地感覺到話裏的認真，或許比起平時的不太正經，現在纔是他真正的樣子。
“又不是女生，兩個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口嫌體直就是池譽本人了，手掌交疊時發出一道輕響，陸祈握住池譽細嫩的手掌，拇指輕輕地磨裟着他因爲書寫留下的筆繭。池譽有些受不了地想閃躲開來，卻被陸祈不容拒絕地按住。
“好”這人是喫軟不喫硬啊，陸祈回想起每次禮貌地對待池譽，他都感到彆彆扭扭的樣子，眼角暈開笑意，眼神柔和地看着他，要是真要遇到自己這樣犯渾的，就應該直接狠狠地罵回去，不用給他留下什麼好臉色就是了。好聲好氣地和他說不聽，那就不用對他禮貌了。
晚上的校園裏縈繞着一種寧靜，繞過枇杷林隱約能聽到竹葉搖曳的聲響，又穿過一片長着松柏和月季的花壇，那片挺拔的毛竹於月下矗立。
隨着距離的不斷縮短，竹息的清甜越發濃郁，平整的石階上覆滿竹葉狹長斑駁的影子。“未見水中藻荇交橫，唯有我二人蓋竹、柏影”陸祈左右打量着這一小片天地，慢悠悠地吐出這麼一句。
“哈”池譽原本還沉浸在自己在川渝地區的回憶，聽到陸祈來了這麼一句，一下子就笑出來。清冷的氣場霎時盡數消散，似雲銷雨霽之後長虹現世，又如皎皎明月破雲而出，像孩子般毫不吝嗇笑顏，修長的身姿立於昏暗的林影下，讓人只得窺探到那雙熠熠生輝的雙眸閃着星光。
陸祈無辜地看着池譽，不明白有哪一點讓他發笑。殊不知看到他這樣，池譽笑得更開心了。青年清朗的笑聲迴盪着耳邊，陸祈也跟着勾起嘴角。上前牽着池譽有些搖晃的身體，把他拉到一旁的長凳上坐下。
有些無奈地笑着給他順氣，等到池譽差不多停下了，這才睨了他一眼：“笑完了？”“沒有，休息一下而已”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看着陸祈這張臉就有種抑制不住的衝動。“好吧，那我等你笑完”陸祈也有點想笑了。
“好了，不笑了”“喜歡竹子？”“對，花草樹木都挺喜歡”“你呢”“談不上有多喜歡，更談不上討厭”
“不過學校裏怎麼有這麼一片竹林？”竹林的規劃怎麼看怎麼奇怪，“聽其他老師說好像是校長之前挪過來的”池譽也不太清楚，他資歷尚淺很多事情並不知曉。
陸祈看着林子裏竹子粗壯的身軀，又估算一下彼此的間距，最後打得出結論：“學校竹筍飯的材料不會是這兒來的吧”池譽也有些忍俊不禁：“應該吧，竹子長得快”
說話間下課的鈴聲從路旁的音響裏傳來，聽着有些失真。池譽捋了捋飛揚的髮絲站起來，“還繼續嗎，陸老師”“當然”
池譽笑了笑，陸祈側目，“怎麼了”“感覺像陸老師這樣的人應該不會閒逛上花費太多時間”“哦？我這樣的人是指？”陸祈頗有興味想知道自己在池譽眼中是什麼模樣。
“嗯”組織一下語言，“像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呵，還有嗎”“暫時沒有了”“唔，倒也沒有，真真假假的誰又能分清？”
“不過，相處之後發現人還不錯”“比如？”“尊重，智慧，勇敢？”“這算是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嗎”
“自然不是”“我看人的眼光哪有那麼差勁”池譽一臉的理所應當。“我的榮幸”
月光從樹縫穿過，灑在身上變成明明暗暗的光影，身後偶有一兩片樹葉飄落，高高的維網豎起，空曠的球場不復白日裏的喧鬧，月夜的清輝在墨綠色的地面上折射出泠泠冷光。旁邊重瓣的木槿早已凋謝，只留繁茂的枝葉扔在繼續。
兩人沿着學校走了一圈，從側邊低頭穿過幾株粗大的桃木、順着旁邊的斜梯往四樓走。“這算約會嗎”陸祈突然問他，“不知道”“那就不算”“爲什麼”“我總得準備一下，不能這麼簡單地略過”陸祈總能在池譽注意不到的一些細枝末節上的堅持。
“那就等你行動”他也不清楚這到底是算不算約會，花前月下也有，談心算勉勉強強吧，體驗還是不錯的。
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李老師端着學校發配的保溫杯笑呵呵地說：“剛瞅着小池、小陸的東西還奇怪，想着總不會是沒課回去把東西忘着了”。
“下去走走”池譽看着面容慈祥的老教師有些心虛，總有種回到學生時代瞞着老師做壞事的緊張。“屋裏待着有點悶，就出去走走，外面的風挺舒服”陸祈就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不僅沒有甚至還能淡定自若地與之交談起來。池譽在心裏再一次確定這人的臉皮有點厚。
“年輕就是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