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離老村長的房子只有一步之遙了,突然靈犀心至,回頭一望,只見遠山皆黛,村屋掩映蒼翠中。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這裏和那個自己長大的地方很像,卻不是。父母,哥哥,王嬸,以及村子裏許許多多人的模樣在他心中一一閃過,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阿言突然有點想念自己家了,但他的腳步只是一時駐足,便立即轉身推門踏入房中。
客廳,臥室,廚房……,阿言一一看過,都不過是些尋常的東西,不過儲物間有些東西卻引起了他的關注。
這裏彷彿歷史陳堆的一角,陳列着過去已逐漸消亡的事物——祭典的用具,從祭祀的用品到舞臺的儀仗,應有盡有,卻都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安靜地待在這密閉的一方。
阿言雖然對這些很感興趣,不過眼下沒有時間了。他匆匆離去,最後來到了書房。
只見不大的空間裏,三面皆是書架,只餘一角留給桌椅。只是這裏也是許久未有人在的模樣,積滿了灰塵。視線從滿載的書架上一一掠過,阿言可以想象到這裏以前日常的模樣,老村長一個人俯首於書桌,四周的書將他包圍,但現在書籍們唯有停在暗裏沉默。
阿言把窗戶推開一點,有光照了進來,埃塵起伏間,這狹小的空間終於有了一點光亮。
阿言屏氣凝神仰天看向那一列列書籍,多是天文地理藥物植物之類。他順手拿出一本,發現上面已佈滿灰塵,打開一看,上面卻有着詳盡的字跡,這些書大都如此。
“未曾再翻動嗎?”阿言不禁嘆道。
他來書桌前一看,果然上面並無書籍,只有一摞摞本子整整齊齊擺放着,是孩子們的稚嫩的字跡,按區域分好,應該是老村長過去曾教孩子們讀書留下的不同時期的作業。
阿言從左邊的算數看起,只能說差距極大,滿分與空白基本持平。一開始便是葉從與葉付的本子,葉付雖然剛剛及格,卻明顯比一片空白的葉從強了不少。在粗略翻了翻後,阿言便將其扔下去看另一摞的作文了,在這方面葉從倒比葉付有趣的多,葉付規規矩矩地敘說着自己能爲村子做點什麼,而葉從則豪情萬丈地描繪了他非常樸素無華的幻想——冒險以及掙錢。
阿言在心中默唸了一遍,再認真地把全文看了一遍。怎麼說呢,好像有點不太對。文章看似正常,實則與題目關係不大,題目是夢想,她寫的卻是今天的晚飯,並且用非常樸實無華的筆觸對其進行了具體的描繪。
“我還沒有喫到今天的晚飯,但我知道它是什麼樣子。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媽媽會在窗前補着衣服。等爸爸從森林裏回來,廚房裏便會傳來飯菜的香味。伴隨着鍋鏟的碰撞聲,可口的菜被炒出五彩繽紛的顏色,在空氣中飄蕩着……”然後後面便是一些和同伴玩耍的趣事之類的。
阿言看得有些懵懂,只得放下,往後看下一本,一看名字,葉無年。阿言心神一凝,然後顫抖着手指翻開了,帶着虔誠,肅穆而惶恐的心情。
阿言好像能從字裏行間看出他真摯而渺小的願望,那麼願望究竟是什麼呢?前面的兩百字都沒提,也只是在說些同伴日常之間的瑣事,但轉眼到最後一行,只見其落筆道:“村長說世上沒有神,沒有的話就算了,有的話我想看一眼。”
看完後,阿言覺得葉無年這個人更捉摸不透了。
再往下看,他卻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名字,陸執輿。
阿言詫異了,哥哥以前會在無業村裏讀書?兩個村關係不是不好嗎?而且這麼遠,他住村裏?住哪?難道是自己家?
在大腦瘋狂旋轉間,阿言已翻開了手上的本子。翻開的那一剎那,阿言還有點感慨,手上這麼一本薄薄的本子,是那麼輕且薄,卻承載着哥哥的夢想。而去那個一向不靠譜,看起來只知道悠哉度日的哥哥也會有夢想嗎?帶着這樣的心情,阿言低頭一看,只見偌大一本本子,上面只有寥寥一句話,我要當村長。字跡狂放而不羈,有點於亂風中而不倒之神韻,不過再如何賞心悅目也只有這一行字。
阿言想起已經當上村長的哥哥,可是村子裏卻暗淡終日的人們,只能在心裏默默說上一句:“你的夢想成功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