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反派帝君求我莫尋死 >第14章 殺人琴音
    玄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色身影,退了出去。

    華武帝望着弗徹,眼中帶着點無法掩蓋的喜色,“弗徹,朕纏綿病榻許久,想來已經多半年未見你了。”

    他彷彿已經忘記了上次勃然大怒,將弗徹打入冷宮的事情,自顧自彎腰攙扶弗徹起來,“來地上涼,快起來”

    他枯朽的雙手拉着弗徹的衣袖,眉目間是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溫柔,“方纔,朕自沉睡中恍惚聽到你琴聲從遠處飄來,混沌了許久的意識突然清醒過來。朕好久都沒聽你彈琴了,今日你爲朕彈奏一曲吧。”

    他說罷,滿懷希冀的看着一直垂目不語的弗徹,見弗徹一直不回答,不由心頭升起層層陰霾。

    “陛下所請,罪人自當奉命執行。”弗徹不着痕跡甩開了華武帝的手,折身坐在了琴前。

    “陛下想聽什麼?”弗徹問道。

    他長長的睫毛覆蓋着眼眸,華武帝無法看清他眸中神色,左右華武帝也習慣了他這副冷心冷情的性子,只見到他,他便覺得心中熱意噴流,海潮迭起。

    華武帝坐到弗徹兩丈遠處的案牘前,“給朕彈一首《鳳求凰》罷。”

    明黃簾幕重重之後,兩人相對而坐,蠟燭“噼啪噼啪”燃燒着,點亮方寸之地。

    華武帝享受着這般感覺,周遭環境黑暗不清,只餘這一小方天地間有着燭火微光。

    宮人侍衛都被他揮斥到殿外,唯餘他和他在這一方靜室之中對立而坐,此處只有他們二人的氣息。

    隨着琴音緩緩彈起,華武帝輕輕閉上了眼,口中輕聲隨樂哼唱。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華武帝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腦袋一耷拉,上半身直直往一旁倒下。

    御龍殿中所鋪地毯是波斯進貢,厚實華麗,人倒在上面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

    燭火明滅不休,華武帝的倒下並沒有打斷弗徹的琴聲,修長十指在琴絃間翻騰覆飛,薄脣輕聲接下另半闕,附和着琴聲縹緲,如玉石相擊,飄在久遠的時空中。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清冷磁性的腔調與纏綿的琴聲相和,一曲畢,他從暗處幽光中走了出來。

    彷彿一瞬之間平日裏的溫潤如玉,陌上君子模樣被褪了個乾淨,隱忍太久,氣質裂變。

    他眸中暗潮翻卷,蒙上一層妖異森然的光。高大身體壓下的陰影吞沒華武帝,薄脣微微一勾,所言話語如毒蛇吐信,低沉狠厲,“《鳳求凰》,呵,憑你也配?”

    自殿門處走來一修長高挑身影,來人腳步輕輕,身上有股罌粟魅惑癡醉花香。

    弗徹負手而立,腳底是華武帝昏睡的身軀。

    在這暗夜幽光裏,來人右手小指上星芒戒一閃而過,帶着欲攫皇帝生命的殺意,“主上,可要趁機了結這皇帝老兒性命?”

    弗徹脣角挽起意味不明的弧度,黑夜中如一頭昂首嘯月的狼王,漆黑的眸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皇帝,“已經殺了啊。”

    琴音不止怡人,必要時也可做殺人利器。讓人在跳動的詭異音節中毫無生息。

    此《鳳囚凰》中,暗含着他爲皇帝準備多年的一曲《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生人迴避。琴意侵腦,似鬼如魔,寸寸腐蝕心智,如墜噩夢深淵。

    凡聞此曲者,必死無疑。

    新年伊始,宮中處處張燈掛彩,天家富貴,御花園裝飾的卻婉轉含蓄,陽光金子般灑在光禿禿的花樹上,幽謐美麗。

    平日裏香氣四溢的御花園在冬日裏只有沁薄的清新空氣,風阮欣賞着這冬日裏的景緻,對着皇后娘娘道:“姑母約我來,所爲何事?”

    本應在冷宮老老實實呆着的風阮被皇后娘娘又一次拎了出來,皇后娘娘剝下一顆這個時節特有的貢橘遞給風阮,“陛下睡了這麼些時候,昨夜突然醒來,不到片刻又突然睡去了。御醫把脈後只說陛下龍體虛弱,瞧不出所以然來。宮中也請了很多道長來作法,效用甚微。姑母怎麼想怎麼覺得怪異,知曉你頗通道法,姑母希望你能看一看陛下到底是有妖邪纏身還是真的身體虛弱。”

    風阮聽罷若有所思,皇帝后宮佳麗三千,育有二十七子,向來風流多情,姑母如此言辭懇切是真的愛皇帝嗎?

    父王與孟嬤嬤每每談到姑母,總是欲言又止,彷彿在隱瞞什麼事情。姑母在宮中數十年,身爲後宮之首,看似鮮花着錦光鮮亮麗,風阮卻注意到了她鬢邊隱藏在黑髮中的絲絲白髮。

    姑母待她猶如親女般愛護,喫穿用度一應不缺,甚至她被打入冷宮之後姑母也是一味相護,這樣的姑母,四下無人之時,眼神中卻總是透露出一種難言的哀愁。

    她的心事到底是什麼,壓抑在心底,華髮都要掩飾不住了。

    風阮握住皇后的手,誠懇的道:“姑母,我會去看望陛下。只是風阮想問問您,您久居深宮,您過得當真開心嗎?”

    風阮憐惜地摸了摸皇后耳邊的白髮,“風氏如素,年齡

    三十三。”

    十五歲和親,十五歲生下太子,此後十八年再無子嗣。

    她緩緩撥開一層黑髮,露出裏面數根白髮,“您的白髮,是爲何而生?”

    四面很安靜,冬日裏的風蕭瑟寂寂,吹動亭中四面圍簾飄逸飛舞,少女溫柔的嗓音落在耳畔。

    您的白髮,爲何而生?

    皇后出神的看着眼前涉世未深而眉目傾城的少女,她眸中關懷未斂,眼底浮出陣陣擔憂之意。

    久久之後,亭中傳出一聲嘆息,這些年,她像是站在懸崖邊緣,萬分用心也步步驚心,伴君如伴虎,收斂了所有自己的情緒,坐穩這正宮皇后之位。

    這麼多年,人人皆以爲她風光無限,亂花漸欲迷人眼,有時候,她自己都快信了。

    但她知道,她的心早已冰封,冰封在了十八年前的洞房花燭夜。

    因爲那夜過後,她再也配不上那個少年郎。

    皇后閉了閉眼,輕飄飄的道:“白髮爲何而生,不重要了。”

    風阮知曉皇后不願多言,也不再多問,只勸了一句,“姑母,問問自己的心,問問它可願放肆一回?我知姑母身上擔當的責任,但姑母偶爾也可爲自己活一次。我始終相信,有些東西,只要我們努力,是可以兩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