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問柳:“你說得太晚了,半小時之前,鎮上來人把我們住的地方所有出入口都給封了。他們還說要我回到廟裏去,我裝作耳朵不好使給暫時糊弄過去了。”
敘燃:“沒事,也不是什麼重要事。”
她瞥了眼邊上眼觀鼻鼻觀心作態的赤珠,又道:“今天晚上你自己注意點,那山神很有可能找過來扒你皮。”
姬問柳語氣瞬間垮了下來,“那我也不是故意佔着祂身體的呀……”
兩人隔着門交換了一會沒什麼用的信息,赤珠就安安靜靜地在邊上聽。
當熟悉的空氣波動再一次襲來,代表觸發到了劇情,而比起前幾次敘燃儼然摸到了一點竅門。
除了血不能滴在地上之外,其餘的能不亂動就不動,能假裝看不見就看不見,甚至老老實實地抱着被子睡覺,存活的機率都要更高一些。
學會對那些超出理解範圍之外的詭物視而不見。
於是當又一次,房間內被捲土重來的頭髮覆蓋,赤珠驚愕地看見,佛修就平躺在軟塌上安詳地雙手交叉胸前。
赤珠:“……其實也不全是這樣的。”
敘燃:“遇到問題睡大覺,我也不信這是‘新娘’該做的事情。”
她仰面躺着,乃至平視的天花板上都虯結着一團團溼潤作嘔的頭髮。幾縷髮絲垂墜而下,像是擁有人爲意識般掃視着她的面孔。
敘燃眼睛都沒眨一下。
雖然自己也已經驗證了藺長纓“代入新娘角色”的說法是正確的,她還是有種荒謬的不真實感。
從最開始的絞面,到赤珠,到頭髮,到現在夕陽西下的時刻。
“新娘”,所代表的到底又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休息下也好。”
突然赤珠長長地嘆息一聲,帶着既知命運的悲哀或者是別的某種情緒,“今天是距離典禮開始的最後一個晚上,在這個夜晚,你會面對超出常理認知的恐懼。”
之前敘燃與鎮子上的負責人老頭談過交易,讓他確保最後活下來的人是青蘿。也就是說,在最後的這一天,除了青蘿之外的所有“新娘”都會死在晚上。
“……”
她沒有迴應赤珠的話語,眼瞼合上開始閉目養神。
邊上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些什麼,而大概是精神受到某種磁場影響,敘燃竟真的險些睡過去。
——或者與其說是睡着,倒不如說是陷入了某種半昏半醒的玄妙境界,以至於她自己都分辨不清如今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不知過了多久,懸掛日輪的最後一點光也消失在了天際。
敘燃是被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吵醒的。
在軟塌上猛地翻身坐起,她這才驚覺已經入了夜。
祕境中的白晝與黑夜間的界限分明得近乎殘忍,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如果說白天所遇到的種種古怪情節是話本中最初級的危機,那麼到了晚上,就真正進入了屬於極度恐懼的時間。
赤珠已經不在房間裏了,偌大扭曲的空間中只餘一人的呼吸。
敘燃掌心握緊了手裏的槍械,在黑夜中睜着眼睛靜坐在軟塌上。
唰、唰、唰……
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正在搔颳着牆壁,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之前的噁心頭髮。
唰、唰、唰……
黑暗中,似是有人在低聲叫喊着一個名字。
敘燃分辨不清那未知的語言體系,但是能夠清晰感知到聲音中攜帶的怨氣。就像是那天看到的巨大魘怪,由無數死去屍骨的怨念凝聚而成,裹挾着暴戾對所有活物進行瘋狂的報復。
她收斂起氣息,握着槍以微不可察的幅度一點一點地移動到桌椅旁。
然而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桌面的一瞬間,幾乎是同時手下感受到溫熱黏膩的觸感,像是一手按在了大塊的腐肉上令人作嘔。
敘燃身體快速反應着彈開,而一張面中腦後全部長滿頭髮的臉卻幾乎擦着眼前突進過來!
指尖已然扣在扳機上,佛修卻難得開始猶豫這會不會觸發新的死亡條件。
已知,她現在需要扮演好一個新娘的角色,如果在這個時候開槍顯然是不符合條件,甚至會將自己推入更加危急的深淵。
除了最開始的時候跟着沈老太太學“幻形”訣,敘燃還從未遇到過這樣想要反擊卻不能還手的境地。
她反手推了把那張長滿頭髮的臉,卻在手掌被拉扯着捲進去的時候暗道不好。這回乾脆心一橫,從邊上未燃盡的燈臺中徒手撈了把油火,一股腦地抹在那張臉上。
火苗觸及到頭髮很快便大範圍燃燒起來,敘燃沒有過多在這上面浪費時間,見短暫逼退危機,便迅速向後退着想要離開這片區域。
下一秒,她整個人的身型頓在原地。
不知何時,不僅是腳下站立的地面,包括房間的四面牆壁與擺設,竟然全部深陷於大片大片的頭髮當中。
一切都被如海洋般的詭物吞沒,敘燃站在裏面,像是食物落進蠕動的腸胃,一點一點地被扭曲內壁紋理所吞噬。
這不是真一點活路都沒有嗎?!
她嘴角彎起着大罵,道果然還是他們不做人,說要在今晚弄死所有新娘,那麼就真連緩衝都沒有一上來就是處決。
被這些蠕動着的頭髮絞死成肉泥,與被完整地剝皮,兩種死法都無比殘忍,也難怪歷來那些死去之人會擁有如此濃重的怨氣結成魘鬼。
眼下,房間裏甚至都沒有落腳的地方,無論踏在哪裏,下一秒都絕對會被碾碎在頭髮中。
敘燃指尖深掐在掌心中,也顧及不了這麼多擡手便開槍射擊。
幾道扣動扳機的聲響後,卻沒有一道子彈從槍口迸發,她瞬間明白過來這也是成爲新娘之後的限制。
“……”
眼看着即將被絞死,敘燃最後回頭,望了眼房間中唯一一處沒有被頭髮覆蓋的地方。
那是一扇窗戶。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敘燃還靠在那扇窗戶邊跟藺長纓插科打諢,如今,那裏卻是唯一露出來的地方。
可是,新娘決不能在祭祀典禮開始之前離開房間。
參考蝶蘭最後的結局,其後果不亞於被絞死。
“……開什麼玩笑。”
敘燃嘶呵着笑了笑,幾乎沒有半點猶豫,朝着那扇窗戶的位置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