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梨有點尷尬,低頭擡手撓起眼皮。
上次醫院回家後,她問了師姐,才明白她的行爲在山下人眼中大概算:搭訕不成惱羞成怒。
悄悄從指縫裏瞥了池宴一眼,雲梨想:上回臉腫成那樣,估計他也認不出現在的自己,不如現在裝死……
結果這位影帝,卻像是能窺探人心一樣,雜着散漫笑意的話音,不緊不慢地飄過來:“你好像,有點面熟啊。”
“……”雲梨心道完了,這戲怕是演不成了。
這人好像還蠻記仇的!還要用這種方式提醒她!她的義肢嗚嗚嗚,又要長腿跑了qaq
正懊惱着,雲梨卻聽他說:“他們都和你說過了吧?”
“啊?”雲梨倏地擡頭看過去,反應過來,立馬點頭,“啊,說過了。”
“不過來看看合同?”池宴已經坐到茶几邊的單人沙發上,下頜偏了下,指了指茶几上薄薄的兩張紙。
雲梨的心情就像她沒坐過的跳樓機,大起大落,這就……成了?下意識問:“不用先對下戲了嗎?”
池宴:“對戲?”
“啊,”雲梨點點小腦袋,“你不是來找我演戲的嗎?那我們不要先演一段看看效果嗎?”
“演戲啊……”池宴揚眉,“倒也可以這麼說。”
雲梨:“?”
見她呆呆地站在不動,池宴傾身,手臂搭住膝蓋,眼神從下往上撩過來。
他眼皮很薄,雙眼皮褶皺鐫刻得極深又窄,眼型狹長微挑,看上去直勾勾的:“行啊,你演。”
雲梨望向他琥珀色的淺瞳。
第一次見時,她就像只喜歡亮晶晶寶物的小烏鴉,一眼就被這兩顆琉璃珠子似的眼睛吸引了。如今它們依舊漂亮,望向她時,瞳仁裏還粹着碎光。
不過眼底清泠泠的情緒,就和看見一個剛認識的陌生人無異。
雲梨意念撓頭:“……不按劇本演嗎?”
池宴揚眉:“要求這麼高?”
家宴走個過場,裝一晚女友而已,還要像戀愛綜藝一樣寫個臺本的嗎?
“!”雲梨就怕他不耐煩,不找自己演了!趕緊飛身上前一大——步,“我也可以自由發揮的!!”
池宴:“……”
這速度……安琪拉的閃現都沒這麼快。
小姑娘急切得臉都漲紅了,一屁股坐到他對面,眼巴巴地望向他。一副“有什麼要求我都配合,萬事好商量”的切盼表情。
她臉上的腫脹已消,露出臉型原來的輪廓。巴掌大的一張臉,下頜線條清晰漂亮,又不會過於鋒芒。
和他形態相近的一雙鳳眼,只是瞳仁像松煙點墨,黑得瑩潤純粹。眼尾一顆淚痣平添古意。
那些殘餘的淺淡紅痕,像落在冰白玉砌上的零星桃花。
清麗而不寡淡,天生自帶仙氣的骨相。扔進娛樂圈野蠻生長,也能被人一眼發現。極具辨識度。
難怪就算有點……咳咳,行爲方式和常人略有不同,意歡還是會籤她。池宴想。
倆人此刻的姿勢,像極了考完試交頭接耳對答案的前後桌,離得有些近。小姑娘細密捲翹的長睫,在空氣裏很自然地撩了下。
喉間莫名其妙有些發癢,池宴手臂支了下膝蓋,往後坐了坐。
清咳了聲,他說:“行,那你看看合同,”又忖了下,難得耐心解釋,“你要‘演’的內容,都在合同裏。看過沒問題的話,今天簽了吧。”
“嗯嗯!!”雲梨不再放過機會,欻地低頭。
瞟了眼劇名——《戀愛合約》,認真看起來。
合同裏除了寫明合約時效,還詳細說了下個月的某天,乙方需要陪同甲方參加家宴。
還有一些零碎的細則:
——甲乙雙方在合約存續關係期間,不得和第三方炒作緋聞,否則按酬金的十倍賠償給無過錯方。
雲梨:這個她肯定沒問題呀。
——甲方向親友說明倆人戀愛關係時,乙方需全力配合,但乙方不得透露任何協議內容。
雲梨:呲啦——她嘴巴很緊的!
——甲乙雙方不得干涉對方交友需求。包括但不限於各種形式的私人約會。
雲梨:約約約!你隨便約!
——甲方迫於形勢,可能會非主觀自願地和乙方產生肢體接觸,但僅限於牽手與朋友式的擁抱。甲乙雙方單獨相處時,不得發生任何肢體接觸。
雲梨:“……”我要是告訴你,更大的豆腐你都被我……不是!更親密一點的肢體接觸也和我有過,你會不會覺得自己不乾淨了呀?
…………
雲梨默唸着默唸着,皺起眉心。
這劇本和陸導說的那個故事,好像不太一樣呀。
見她疑惑,池宴問:“怎麼了?”
池宴好奇:“原先是什麼樣的?”
“我得愛你愛得無怨無悔,”雲梨下意識開始尋找感覺,“愛得爲你生,爲你死,爲你嗦橡皮泥!”
池宴:“……?”
雲梨握拳,捋直舌頭,眼神真摯:“所向披靡!!”
“……”池宴好笑地握拳抵脣,忍了忍笑意才說,“倒也不用那麼誇張,就按現在的……劇本演吧。你就當——”池宴延了下尾音,順着她的思路說,“是個新戲。”
大概這麼解釋,腦回路清奇的小姑娘,更能理解一點。
雲梨無聲“哦”了下,小腦袋上下一晃,一副瞭然的表情。
所以不光有陸導說的戲,現在還有個新戲可以演。
你們城裏人,戲真的好多啊!
重新低頭,等她看到酬金那一欄時,眼睛像暗夜深海上的引航燈塔,啾地亮了起來!
“遲先生,您有筆嗎?我看完了,現在就籤沒問題。”雲梨盡力保持着剋制,以免太過激動的情緒嚇跑了眼前這條大金魚。
是的沒錯,大金魚。
原來她拿到的是《漁夫和金魚》這個寓言故事劇本,不是《人魚公主》那個童話!
只要她不鬼迷心竅地想做海上的女霸王,不癡心妄想地讓金魚伺候她,眼前這————麼大一條金光閃閃的魚,還是會拿大把金錢腐蝕她的!
此時雲梨眼中的池宴,就是一條純金的大腿,恨不得緊緊抱住!
她真的好喜歡呀¥xxxxxx……
“……”看着小姑娘眼中壓抑不住的期待,激動得瞳仁霧溼發亮,像極了……熱淚盈眶,池宴心情複雜起來。
“這麼……”池宴眼梢跳了下,委婉地問她,“開心的嗎?”
雲梨實在抑制不住歡喜,笑得梨渦醉甜:“嗯嗯!!”
“……”
他以前聽戀愛腦的鐘盡歡喝醉了感慨過:心儀的人站在面前,就算閉上嘴,喜歡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
本來還擔心她光有長相,演技不好,讓老爺子看出端倪。如今倒是不用擔心了,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演技,大概就叫本色出演。
池宴不置可否地揚了下眉,拿過搭在沙發扶手上的西裝外套,取出鋼筆,拔開筆帽遞給她。
雲梨道謝,剛要落筆——
“遲影……”門口還戴着戲裏發片的鐘意,笑中帶着點警告意味的話音突兀一轉,“池宴??”
雲梨一愣,擡頭:“意意姐姐?”
池宴站了起來:“鐘意姐。”
雲梨聽這稱呼,目光在倆人臉上掃了下。
看上去是認識的,果然合作過。只是……他不是叫“遲長培”嗎?雲梨又混亂了。
鐘意:“怎麼會是你在這兒?”
池宴:“嗯?”
鐘意也凌亂。
半個月前剛聽鍾盡歡提起池宴要找“女朋友”時,也懷疑過此人眼光。
後來聽鍾盡歡學了池宴五六成的模樣對她說:“怎麼,那不也是姜家的女兒嗎?不都一樣?”
那狗裏狗氣的表情和語氣,別說是姜宸一家,就是她聽了,拔掉氧氣管都要大喊一聲解除婚約。
可她剛剛聽助理萌萌說的明明是:雲梨向我打聽遲長培遲影帝,似乎要和他對戲,往姜婧柔的休息室去了。
而她昨晚聽鍾盡歡說的又是:池宴後天會去你們組,和姜婧柔籤合約。阿姐,要不我們,嗶——。
鐘意深呼吸,問池宴:“你知道她是誰嗎?”
池宴耷下眼皮,看了眼還死攥着鋼筆沒鬆手的小姑娘,回答道:“阿狸?”
雲梨擡頭:“嗯嗯!”
鐘意更暈了,所以是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換對象了?
她對池宴的印象,談不上壞,也談不上多好。畢竟池宴這人,從小到大都挺離經叛道的,沒法以常規準則來判斷。
譬如上學時,成績是“別人家的孩子”,而在遵守校規校紀方面,除了早戀沒沾邊,又是連教導主任都頭疼的“問題少年”。
再加上這幾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來得晚,每個月都在努力爲營銷號貢獻緋聞流量,衝擊kpi。
長睫垂了下,鐘意轉頭問雲梨:“梨梨,你是自願的嗎?”
池宴心口一堵:“…………?”
雲梨挺胸:“嗯嗯!!”
池宴堵上心口的憋屈剛要緩下去,又在鐘意一臉“傻孩子,姐姐看你被人賣了都會替人數錢”的表情裏不上不下。
“那姜婧柔呢?”鐘意乾脆抱臂問池宴,“你爲什麼先前要找她?”
池宴&雲梨:“……嗯?”
倆人同時發出聲音,轉頭看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