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小道姑今天答應聯姻了嗎 >第65章 正文完結
    同樣,池翌面對過的一切,他也面對過。

    ——“池遂寧一家到底怎麼想的?是不知道養虎爲患四個字怎麼寫嗎?”

    ——“是把狼養在身邊,養成和自己親的狗好,還是養在老爺子那兒當個繼承人培養得好?這纔是池遂寧高明的地方。”

    這種話,池宴從小到大沒少聽過。

    甚至有人當着他的面“不小心”說過:他父母的意外真的是意外嗎?

    池宴的應對方式,比池翌的更直接更囂張。

    所以從小在大伯母那兒喫到的排頭,比池璟還多。每回捱了罰,池宴就纏着池璟去大伯母那兒替自己求情。

    大伯母也常無奈地笑話他:“你這孩子除了脾氣,也沒什麼要人操心的地方。畢竟光這惹出來的事就操心不過來。”

    池璟聽了,溫和地摸摸他腦袋:“阿宴已經足夠優秀了。”

    大概他們都沒想過,足夠優秀,就會讓人拿來比較,就會讓不少人蠢蠢欲動。

    ——“老爺子到底給池遂寧灌了什麼迷魂湯?他是按接班人的要求來培養的池宴吧?”

    ——“就池大少爺那不溫不火的樣子,以後爭得過池宴嗎?”

    ——“我怎麼覺得池宴纔是池遂寧親生的呢。”

    類似的話,不光外人在說。甚至有一回,池宴照例跟着大伯母一道去她孃家玩兒,無意間聽到堂哥的舅舅說:“那是來和你爭家產的,不是來做你親兄弟的。你能不能別和你媽一樣那麼傻?”

    小池宴愣在原地,卻聽見池璟對他舅舅說:“他本來就是我親弟弟。”

    池宴也是在那時候,更堅定了以後的路。

    他想,爸爸是刑警,是很厲害的,他崇拜的人。他要比爸爸更厲害,那就做個特警吧。

    可他沒聽見的是,後來池璟的舅舅又問:“那你爲趙小姐考慮過嗎?爲你們以後的兒子考慮過嗎?你不想爭也沒那個能力爭,他們也什麼都不想要?”

    池璟默了下,沒說話。

    後來那些年的一切,看似大家都安心。他高考去了帝都,走了一條和池林毫無關係的路。和他父親當年的選擇一樣。

    池璟和晏城趙家的千金聯姻。正巧,那也是他喜歡的姑娘。婚後沒多久,就生下池翌。

    如果時間停留在那一刻,或許對誰來說都是最好的結局。

    可惜,老天最愛看人做選擇題。

    原本一直以爲只是胃不舒服的池璟,確診了胰腺癌。

    這病就像條隱在暗處的黑曼巴,感覺到痛意的時候,毒液已經沁開。

    幾個月到一兩年的存活期,沒有特效藥。趙小姐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就提出了離婚。分割財產,放棄孩子撫養權,飛去國外找了她的真愛。

    池翌那時候才兩歲。

    那段婚姻中的感情,只有池璟一個人當了真。

    天之驕子的人生,天翻地覆。比原先就沒什麼好失去的人,更爲陰暗。

    誰也不知道,某種叫做嫉妒的情緒,就像顆種子,其實一早埋在了心底。只要不安和恐懼籠罩,就本能地滋生出惡來。

    池璟想,他沒有能力爭的東西,那就讓池翌以後不需要爭。

    於是那一年,池宴在雲城特訓的間隙,池璟把他叫出去。

    “聽說雲濛山上住着神仙,”他依舊溫和地對池宴說,“阿宴陪我上去看看,能不能求神仙讓我多活兩年。”

    被從小信任的人,從來都可以把後背袒露給對方的人,突如其來背叛的感覺,池宴大概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

    但有一瞬間,池璟也是猶豫過的吧。

    他死死攀着巖縫裏雜草的時候,池璟遲疑了下,俯身拉住了他。

    形銷骨立的手攥着他手腕,池宴感覺到了一點往上的力道。

    可他最終一點一點地鬆開了手,對他說:“阿宴,你要是平庸一點,該多好。”

    池璟從雲城回去後沒多久就自殺了。

    池宴沒辦法問,也始終不可能再知道,他是覺得自己反正活不久了,還是因爲……抱着所謂贖罪的心態,有那麼一絲的後悔。

    …………

    “對我好是真的。”池宴坐在雲梨右手邊,胳膊肘支着膝蓋,說得很平靜,面上沒什麼情緒,“放手的那一刻想我死,也是真的。”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池宴偏頭看着她,脣無聲彎起來,揉了揉她腦袋。

    池宴溫涼的掌心覆上她發頂的時候,雲梨才發現自己連手指頭都是僵硬的。

    其實池宴很多細節都是一筆帶過,但她依舊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被放棄那一刻的絕望。

    池宴看着怔忡的小姑娘,輕輕嘆了一聲,傾身過去,安撫似的捏了會兒她的後脖頸,讓她放鬆下來,然後才輕聲說:“沒事了,別怕。以後哥哥都陪着你。”

    酸澀一下子涌上鼻尖。

    他怎麼到這個時候了,還要站在她的立場安慰她。

    池宴盯了她好幾秒,突然彎脣,聲音低低的,還有點兒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我還以爲你會說,你以後也都陪着我呢。”

    雲梨懵了一下。

    又好氣又好笑又心疼。怎麼還在這兒等着她呢!

    雲梨深深吸了口氣,嗓音卻依舊有些不穩,胸腔裏堵着一團溼棉花似的難受,低聲說:“可是你,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我這麼小心眼的人,當然也恨過。”池宴笑了笑,又低低說,“直到我聽見大伯對醫生說……”池宴垂眼,嗓音發啞,說得很慢,“‘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不能再失去另一個’的時候,我接受了催眠治療。”

    池宴下雨那天去找雲梨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原來那麼沒用。他居然……開始恐高。

    胸腔皺縮緊緊困住呼吸的生理反應,完全無法剋制。本就難走的山路溼滑,更不受他控制。

    那大概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時刻。

    他本來只想離她近一點,卻沒想到會離她更遠。

    只是失去意識之前他還在想:看着什麼都不在意的小孩兒,其實心思比誰都敏感。所以,他應該給小姑娘留個字條的啊。

    好讓她知道,他從來都不是不告而別……

    池璟在留下的遺書裏,才告訴了池家人池宴在哪裏。

    池遂寧帶着搜救隊來雲濛山的時候,本來已經抱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池宴只是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