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宴稍稍退開了些,眼神黏在她瞳仁裏,吊兒郎當地說:“我也想喫。”
雲梨心跳一滯,下意識徒勞地往後靠了靠,舉起手裏的紙盒子,嚥了一口,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那樣子像是一下子就搖起了小白旗投降,又乖又慫。
“我先嚐嘗甜不甜,”池宴笑,重新貼近她,“我不愛喫酸的。”
雲梨:你不愛喫酸的倒是挺愛喫醋?!
“池宴!”雲梨好氣又好笑地偏頭躲,“你怎麼說不過我就耍流氓呢!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池宴笑,胸腔低低震盪開幅度,看上去心情極好,掌心扣住她下頜和頸側。
“這不是,”他沒形沒狀的,臉上更是沒有半點愧意,微斜着頭輕咬了她脣瓣一口,低啞笑意在密閉車廂裏滌盪開,緩聲道,“在你面前暴露本性了麼。”
“……?”雲梨下意識抿了下脣,又看見他極其刻意地,摁了下車門電子鎖,朝她挑了下眼梢。
手還沒擡起來的雲梨:“……”
“雖然捨不得你喫醋。”池宴傾着身子,溫軟脣瓣貼近她鼻尖,氣息間是和她一樣的清甜,呼吸卻灼熱,“但偶爾見你喫一回……”
他話音微頓,在她鼻尖親了下,嗓音低磁微啞,像是在回味,“還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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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師父下山時,大家就商量好了,今年是雲梨第一年回家的日子,會留在山下過年。雖然這麼多年的新年,她都是和師父師叔師姐一起過的,雲梨很捨不得,但也同樣不捨得讓蘇瑾和外公外婆失落。
反正年初三,池宴還會陪她回去。
小姑娘每每想起,都要滿足又惆悵地輕籲一口。
譬如現在,漪園偏廳,即將落座大圓桌喫年夜飯之前。
池宴聽她大過年的唉聲嘆氣,好笑地問她:“怎麼了?”
小姑娘套了件喜慶的圓領紅毛衣,薄薄軟軟地罩在身上,趁得瓷白膚色氣色極好,一點都不像該唉聲嘆氣的樣子。
雲梨鼓了鼓腮幫子,一臉爲難又隱隱傲嬌,偏過身子靠近他,小聲道:“就是覺得我現在哦,實在太搶手了。大家都喜歡我,分都分不過來。”
池宴微頓了下,接着笑開,肩膀止不住地輕顫起來,擡手捏了捏她臉。
雲梨這麼說,本來就帶了點故意的意味,就想看看池宴又準備怎麼笑話她,她好你來我往懟回去。
反正現在也是坐着等開席,沒什麼事情做。
結果——
“嗯,”池宴笑意未消,垂眼看着她,慢條斯理地低聲同她耳語,“我們家小朋友,對自己的定位,還挺準確的。”
雲梨微愣,耳尖一下子熱起來。
嘖!這下是真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做!
雲梨硬邦邦地坐直,擡手揉了揉自己耳朵,鳳眼溜溜地掃了下長輩們。
“……”大家嘴角的笑意,能不能稍稍收斂一點點呀?
幸好今天穿的紅毛衣,臉紅的話,她就硬說是反光好了!
池宴不動聲色地伸手,在桌子底下握住她手,玩起她指尖。
雲梨掙了兩下沒掙開,又怕動靜太大,各位長輩的笑意更肆無忌憚,只好任由他先牽着,然後胳膊肘搭上桌面,歪着腦袋趴下去,小聲對池宴說:“長輩面前,你能不能收斂一點。”
池宴揚了揚眉,學着她的樣子趴下去,脣角勾着笑,低聲回她:“不能,不要,也不想。”
雲梨:“……?”
他說得拖腔帶調的,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雲梨甚至覺得再和他探討下去,他能更無所顧忌。
當着長輩們的面親她一下,這男人可能也做得出來。
瞬間就不敢多話了。
上園子裏跑了一圈,被管家帶回來準備開飯的池翌,一進偏廳就看見了池宴和雲梨一副他上課時和同桌小朋友說悄悄話的樣子。
人小鬼大地“啊呀”了一聲,使勁張開五個小手指頭一遮眼睛,奶聲奶氣地控訴道:“我還沒喫年夜飯呢!就飽了!!”
雲梨:“……?”
雲梨:“…………”
算了……怪她自己沒事找事。
蘇家人丁稀落,和池老爺子的關係又好,每年過年,兩家人都會湊在一塊兒,今天雲梨回來,更不例外。
大過年的,來都來了,蘇瑾還不能擺臉子。
池老爺子排位時,小心給他倆隔開了,免得蘇瑾更憋悶。
雲梨乖乖叫了聲“爸爸”,姜銘不怎麼熟練地彎脣,維持着脣角上翹的弧度,朝她笑了會兒。胳膊也像新安的一樣,有些不自然地擡手,揉了揉她發頂,然後才說了聲:“梨梨,乖。”
雲梨忍着笑意打量他。
早過不惑之年的男人,臉上卻看不出多少年紀。頜角輪廓凌厲又分明,眼神和周身沉澱的氣質,也是絲毫遮掩不住的冷戾。
上次醫院碰面之後,雲梨覺得蘇瑾好像沒以前那麼……特別不待見他了。
不知道姜銘和蘇瑾說了什麼,那天回家,蘇瑾就摸摸她腦袋,叫她放心和池宴好好在一起,什麼也不用顧慮。
但明顯的,這麼多年的隔閡,也不會那麼快就修復好,爸爸媽媽之間的氛圍,就很詭異。
池宴慢條斯理地替她剝着蝦,看見小姑娘時不時掃一眼姜銘,要笑又硬憋着的小表情,低下頭,好笑地小聲問她:“幹嘛呢?”
雲梨偏了偏身子,和他耳語:“好像追妻火葬場小說,照進現實哦。”
池宴愣了下。
這話卻被一邊的池翌豎着小耳朵聽了去。
他雖然小小年紀,但作爲一名衝浪兒童,還是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的。
杏眼滴溜溜轉了下,小朋友歪了歪腦袋,對着雲梨道:“姐姐,聽說你和小叔叔的cp名,叫喫梨呀?”
雲梨一愣,下意識點頭:“嗯,是啊。”
池宴剝蝦的動作一頓。突然不叫小嬸嬸叫姐姐,小傢伙又要作什麼妖。
“那其實我也姓池呀,而且也就比你小了13歲嘛。”池翌笑眯眯,“反正小叔叔之前,好像也不是那麼樂意和你……”
“池、翌。”池宴拿起手邊的擦手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頭,話音卻一字一頓了打斷了他,脣角勾起要笑不笑的弧度盯着他。
池翌早就料到了池宴的反應,反正他本來就是故意的呀。
早早蹦躂下木椅,開始往太爺爺的方向一路狂奔。先躲起來再說!小叔叔總不能連太爺爺都拎起來吧?
他,一個多麼好心又正義的小朋友,爲了小叔叔以後不要踏上姜銘伯伯的同款追妻路,他要讓小叔叔現在就體驗一下危機感,學會珍惜呀!
廳堂裏,滿是小朋友的笑聲和熱烈又鬧騰的暖意。
“……”雲梨又好笑,又不好意思。又覺得……很幸運。
支着胳膊肘,捂着熱乎乎的臉頰,小姑娘笑得不行。
晏城有守歲的習慣,就算是小朋友,只要堅持得住,這一天都能玩到半夜。
接近零點時,雲梨倒是有些困了,忍不住揉起眼睛。
池宴捏捏她耳尖:“要不先睡?”
雲梨使勁搖頭。都熬到現在了。
池宴掃了眼白天池翌叫大人幫他買的煙火,牽着雲梨站起來:“去院子裏玩會兒。”
雲梨來了點精神:“好啊。”又轉頭問池翌,“小翌去嗎?”
池翌人小鬼大地嫌棄道:“我年夜飯喫得很飽了,一點都喫不下了。”說完,對着雲梨和池宴撣撣小手,“你們去玩吧,我就不參與這種小情侶的活動了。”
然後纏着三位最年長的老人家,帶他去漪園外面,放更大的煙火玩兒。
雲梨哭笑不得,池宴求之不得。
大家都有美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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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右橋畔,小姑娘點着最小支的仙女棒,玩得像第一回一樣,新奇又小心。
她紅色毛衣染上金橙色的火光,眼裏是熠熠細碎的暖意。
池宴心臟柔軟。
“阿梨。”池宴彎着脣角叫她。
雲梨擡眼:“嗯?”
池宴擡手,很輕地揉了揉她腦袋,低聲緩語道:“我們,續個長約吧。”
萬家燈火下,新年計時倒數。
剎那,焰火簇簇騰空。漪園,連同整個晏城,寂靜夜幕恍如白晝。
雲梨毫無意外地,在他眼裏看見那個鮮明璀璨的、獨一無二的自己。
彎脣笑開,她在寥廓絢爛下篤聲應他:“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