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鬱刑微微側頭，冰冷的氣息輕柔地掃過江慄的耳尖。
江慄把邁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來，倒不是他不畏懼陸鬱刑，而是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做。
“過來。”陸鬱刑與江慄垂下的手十指交叉，將他向後方帶了一下。
小孩也聽話地走了進去，站在江慄的後面，害怕地揪着他的衣角，不敢多作聲，生怕自己被滅口。
江慄垂下頭，從喉嚨裏擠出了兩聲乾啞的笑聲，像是生了鏽的齒輪，彼此擠壓出來的聲音。
看到江慄如此反應，陸鬱刑竟心慌了起來。
江慄一向是天真爛漫了，像這樣苦澀的模樣，十分少見。
“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對你還有利用價值？”江慄苦澀地咬脣低笑。
在知道他喚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好人”是陸鬱刑時，他自己都覺得荒誕。
他不由得放任“陸鬱刑”三字在他的記憶裏作祟，他對陸鬱刑的雛鳥情節、一廂情願、落難時自我感動的相依爲命、和最後雪地裏剜心刻骨的痛，一切都顯得十分滑稽。
江慄低着頭，苦笑着，許久再未出聲，他一時半會還有些緩不過來，胸前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對不起，栗子。”陸鬱刑向前一步，把江慄擁進了懷中，給予他無上仙尊自降世來第一次將自己冰冷的身軀刻意的暖化。
他說得很認真，他也覺得自己很認真，只可惜江慄覺得可笑。
“你是對不起我。”江慄無力地迴應，雙手試探着撫在了陸鬱刑的臉頰上。
陸鬱刑心底燃起了一絲僥倖，說不定江慄對他還殘存着愛意，他們之間還有迴轉的餘地。
但下一刻，抽破空氣的一記巴掌打破了陸鬱刑的僥倖，“啪”地一聲，打歪了陸鬱刑的臉。
江慄言出必行，說打陸鬱刑的臉就必須打，正手一巴掌，反手還得來一次，打得自己手掌心都開始發麻了。
“如果你真覺得對不起我，那你現在就離開這裏。”江慄扼住陸鬱刑的手腕，強硬地要求他離開，“我不過是個半死的小妖，配不上仙尊，也請仙尊不要再自降身份來找我了。”
總是樂樂呵呵好說話的小狐狸，此刻卻如此的決絕，語氣裏沒有半分的猶豫。
雪衣烏髮不染凡塵的仙尊表情微怔，凝眸片刻後，遲緩道：“從前我有諸多地方有愧於你，但此後我終其一生都會彌補你，別再說讓我走的氣話了。”
陸鬱刑已經想好了他和江慄以後的生活，他們破鏡重圓，他將迎娶江慄，他們將會在仙境裏攜手共度一生，成爲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侶”。
“一生？”
“對，一生，決不負你。”陸鬱刑表情嚴肅，即便江慄看不見，他也兀自地像在對天起誓般莊重。
江慄皺了眉頭，要和陸鬱刑在一起糾纏一輩子，江慄想想都覺得荒誕。
江慄笑出了聲，笑到喉嚨乾啞，開始捧着胸口斷氣似的往外咳嗽。
江慄沒有眼睛，淚腺也被拔除，他不會流淚，哪怕失望透頂，滿心怨氣，也不過是將所有負面情緒壓縮在了放肆的乾咳中。
江慄不會再像以前傻傻的狐狸一樣，不管陸鬱刑做了什麼，都滿心歡喜地望着他。
甚至江慄都不想罵陸鬱刑是小狗了，太沒意思了，多說一句話都是徒生苦惱。
陸鬱刑望着咳得兩頰漲紅像是哭過般的小狐狸，石頭做的心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時間陸鬱刑的喉嚨也幹得厲害，胸口鬱結的厲害，連咳嗽的氣都出不來。
“我突然來找你，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也正常，你先冷靜一段時間，過幾日我再來找你。”陸鬱刑覺得這破屋子裏積蓄了一整晚的溫馨，全都毀在了江慄乾澀的咳嗽裏，這裏冷得讓他都待不下去了。
江慄反問他：“你還要自說自話，自取其辱到什麼時候？”
陸鬱刑看向江慄，他的臉雖然被遮了一半，可語氣與姿態不見半分留戀，只剩下厭惡。
陸鬱刑真正的慌了，連呼吸都失了陣腳。
“我不需要冷靜，我對你只有恨，我現在接受不了你，我以後也不會接受。”江慄摸在桌子上，繼續去找水壺和茶杯，他喉嚨裏的苦澀快要無法支撐他繼續說話。
“別奢望我們能重歸於好，以前我一心一意的對你好，自甘墮落成爐鼎爲你養蠱，那都是我腦子進了水，我沒怪過你。
“可後來你做了什麼？你沒把我當個活人，甚至連活物都算不上，死了就死了，轉手還送給你徒弟們任由處置，你到底是哪來的自信認爲我們還能破鏡重圓。
“還有你說的用一生來補償我，絕不負我，你自己聽你自己說話，你不會想笑嗎？我是真的佩服你自欺欺人的功力。”
陸鬱刑被說得毫無還口之力，他緘默地微垂下眼眸，靜靜聽着。
“還有你不要再去想和我重歸於好了，恐怕你喜歡的不是現在的我，而是以前那個那個一心一意對你好，恨不得把心挖出來送你面前的小狐狸，可是他已經死了，你親手殺死在了那個煙花夜裏的，你這麼快就忘了？”
“現在的我醜陋還低俗，與你重歸於好，只怕當日就會死在你那鮮血澆灌而成的牢籠裏。”
江慄捂着臉用力抹了下，試圖把身上的戾氣抹去。
陸鬱刑肯定說：“絕不會，我對天道起誓，我絕不會再做任何有愧於你的事情。如若違背，天道自會毀我道行。”他已經舉起手準備起勢。
江慄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我不想聽你保證些有的沒的，我就是單純討厭你，你是不懂嗎？你現在就是把心剖出來給我，我都只會叫你滾出去。”
“所以——”江慄深呼吸一口氣，修長的玉指直直地指向門外，冷靜地發出命令：“現在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