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還沒哭呢,你哪來的底氣在我面前哭”陸煜被江慄如此一訓斥,只能屏住呼吸憋着眼淚,可憐兮兮地注視着江慄,試圖換取他的心軟。
“我不哭了,你也別生氣陸煜雙手捧着江慄的手,心虛地吻着他的指尖。江慄沒作聲,緘默地注視着陸煜,倒想看看還有什麼話能從他這善於說謊的騙子嘴裏說出來。陸煜捏着江慄的手指,送到了自己的眼下,讓江慄的手指揉上了他睫毛殘餘的淚水,“真的沒哭了,不信你摸。”江慄嗤了一聲,似在嘲笑陸煜笨拙青澀的動作。陸煜拿過江慄的手,又小心翼翼地吻上去,在吻到淚珠的時候,身體一頓,趕忙用自己的衣服幫江慄擦乾淨。江慄垂眸,窺見了放在陸煜身邊燒了一多半的記錄本,他挪動魚尾來到了記錄本上方。
“鬆手。”江慄下了命令。陸煜聽話鬆手,待在一旁等着江慄再下命令。江慄魚尾揚了起來,猛地一下拍在受了火烤,又遭了水泡的記錄本上,把奄奄一息的記錄本徹底在水中拍成了灰,然後注視着灰燼徹底融進水中,把積水染成了一灘黑漆漆的污水。江慄乾淨利落地把陸煜所有的情感寄託毀了個徹底,碎紙化成灰融進水中然後順着排水口消失得一乾二淨,連碎片都尋不回。陸煜把他對江慄二十年來的情感都封存在這厚厚的本子裏,陸煜向來不會表達感情,他的在乎表現的極爲彆扭,甚至到了變態程度。他所有真摯的感情全都寫在了這個本子裏,有江慄一眼就能看到的在意,也有藏在角落裏的隱晦感情,但字裏行間改寫不了的是陸煜二十幾年來對江慄的重視。雖說中間有過一段病態,但到第一頁和最後一頁,陸煜也算做到了有始有終,善始善終,起碼他從未變過心。陸煜下意識地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陸煜的瞳孔轟得一下睜到了最大的程度,墨黑色的瞳孔幾乎快要把眼眶佔滿,瞳孔裏的光驚恐猛烈的發顫。
“我的本子一一!我的二十年一一!”陸煜笨拙莽撞地順着水流的方向跌去,可是他的到來,也不過是撥亂了水流,讓碎屑被攪成了一團,更快速地滑進出水口。陸煜捧起一汪濁黑的水,放在眼下,失魂落魄地嘆道:“還有我的栗子陸煜盯着掌心那汪水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水順着他手掌的縫隙淌幹了,只剩些焦黑的碎屑黏在掌心紋路上,他才遲緩地醒來。江慄嗤地一笑,罵道:“假惺惺。”陸煜忽視了江慄的嘲笑,抓着一個椅子送到身前,頹廢地坐了進去,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瀕臨死亡的憔悴憊意。陸煜安靜地坐了很久,忽然身子岣嶁了起來,手肘撐在腿上,捂着臉發出哽咽的聲音,肩膀隨着哽咽痛苦地聳動。起初陸煜也只是哽咽,可聲音越來越大,掩面的手再也攔不住臉頰上的淚水,無聲地淌了滿手。陸煜的肌膚也是不見天日的慘白,而且是深海里不見一絲顏色的死白,但此刻因爲失聲痛哭,染上了溫度的顏色,紅得似淌血。陸煜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想在江慄面前失態,可是剛抹去淚水,擡眸才與江慄對視一眼,馬上又低下頭去,用袖子抵着眼睛用力地擦。江慄透過手臂的間隙窺見他的脖子,脖子整個紅透了,青筋像腫瘤一樣突了出來,喉結和鎖骨因爲哭得動了情,導致一直在上下發顫,他的身體也跟着一起無法穩定,哭到近乎失聲。眼淚終究是成了他們之間最好的調和劑,不論是陸煜看見江慄在哭,還是江慄看見陸煜在哭。看他哭得如此破碎,江慄也心軟。
“不抽了,怕在你之前死去。”說着不抽了,陸煜卻仍在擺弄他的打火機,看着火苗一升一滅。也不知陸煜看着火苗的時候,想的是被燒的日記本還是燒日記本的人,但他始終無法從火焰裏掙脫。既然掙脫不了,又求不得,不如毀了,再無念想。陸煜擦亮了打火機走到了實驗室的操作檯前,用放在一邊的手術刀硬生生把操作檯切出了一個創口,接着打火機帶着熾熱的火苗投入了佈滿電線零件的深淵裏。日記本不見了,那實驗室也不需要存在了,以後這裏不會再有實驗對象,陸煜也找不到繼續待在這裏的理由。陸煜一把火把這裏燒了個精光,包括那些還被困於培養倉裏的克隆體與細胞組織。此,眼前的江慄即是唯一的江慄,再無第二。陸煜帶着轉移箱走出火場,頭也不回地向着地平線的海平面走去。江慄透過箱子的縫隙,窺見了那場烈火的盛大,仿若承載了無數個懵懂無知的小人魚的怨氣,火焰大的衝了天,培養倉裏的液體爲這場大火潑了一汪無用的水,反倒使它越燃越裂,帶着反叛的執拗。陸煜停在了海岸邊,一臂外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碧藍,潮水還未褪,拍打着礁石,激出一圈圈似火焰般的海浪。陸煜還特意挑選了沒有鋒利礁石與貝殼的地方,確認周圍環境不會傷害到江慄後,他才把江慄抱出來,放在了海岸邊。
“去吧,去你該去的地方,回你該回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