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公子，不是你自己說，屍體要嚴加包裹，隔絕向外界傳播的嗎？”
寧霄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
確實，現在要掀開布不太妥當。
他澀聲問：“這是…………？”
“啊，不知道爲什麼，這次死的是個青年人。”衙役道，“看着挺年輕的，可能是平常身子便不好吧。”
寧霄腦袋裏“嗡”得一聲，感覺眼前突然一黑，好像站也站不穩了。
他晃了兩晃，終於站穩了身子：“那我待會兒…………還要去嗎？”
衙役奇怪道：“去啊，寧公子您負責照顧的病人，還在等着您吶。”
書錦……還在？
書錦還在。
他如蒙大赦，站穩了身子，終於能喘上來一口氣了。
書錦發現寧霄今天進來的時候好像壓抑着什麼情感，幫他翻身的動作略微重了一點。
書錦感到有一點疼，嗓子裏憋出一聲小小的嗚咽。
蒙着臉的男人像是被驚醒了似的，放輕了力道，在他側腰上輕輕順了兩下。
結果正戳在書錦的癢癢肉上。
他下意識一躬身，結果牽扯到了已經開始潰爛的肌肉，又疼得蹙了蹙眉。
男人帶着歉意，半攬住他的身子，替他擦完身，又用輕柔合適的力道給他按摩了一會兒。
書錦猶豫了一下，主動問他：“你今天，是，不開心嗎？”
男人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就是有過不開心，但是已經好了。
書錦想了想：“是不是，又有人……不在了？”
男人點點頭，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像是在安慰。
書錦心下便了然。
這人還是在擔心自己，怕自己這樣下去，可能也會離開人世。
他費力地擡起手來輕輕拍了拍男人的手背，權當安慰。
男人愣了一下，覆上他的手，輕輕握了一下。
一切盡在不言中。
無論如何，書錦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得衰敗下去。
他躺在牀上閉着眼，甚至可以很清晰得感受到自己體內生命的流逝。
他偶爾會悲觀，問男人：“你說，我還有救嗎？”
男人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背，眼神裏帶着譴責，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書錦坦然一笑：“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忌不忌諱的事情了。”
但是無論如何，只要寧霄陪在他身邊，他就很安心，只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得過去了。
書錦已經放平了心態，只覺得，就算是人生的最後一程，有寧霄陪伴在身邊，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而寧霄就算心裏再焦慮，面上也不顯，只是安靜得陪伴，給書錦以支撐和力量。
終於有一天，寧霄才踏進縣府衙門，就碰上神色匆匆的梁松玉。
“寧公子，解藥，解藥研究出來了！”
“真的？！”寧霄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昏了頭，半晌才反應過來應該高興，於是巨大的喜悅涌上心頭，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
梁松玉點點頭：“真的。”
寧霄衝他一鞠躬：“梁公子辛苦了。”
“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何必謝我。”梁松玉擺擺手，“寧公子也多有勞累。”
“寧公子可是要去看書家大少爺？快去吧，將這個消息快些也告訴他。”
寧霄拜別了梁松玉，腳步匆匆便往書錦的小房間裏走，才一進門，便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解藥被研究出來了！”
書錦被他弄得一愣，恍惚道：“……有解藥的藥方了？”
“對！”寧霄朝他笑，眼睛裏有淚花，終於沒忍住脫口而出，“有藥方了！”
“寧霄！”書錦於是也笑了起來，難得放下了矜持，很大聲地叫他，“我好開心呀！”
寧霄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想逗他：“你怎麼知道我是寧霄啊？”
本來是想調侃調侃書小錦，話音尾調裏卻是藏不住的哽咽。
書錦也笑，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你裝什麼裝，你難道不知道我知道你是寧霄嗎？”
寧霄當然知道。
從他第一下碰到書錦的身體，書錦在極度緊繃的情況下突然放鬆，他就知道，書錦知道了。
非常緊張、隨時準備哈人的小貓咪會放鬆下來，只有當他聞到了熟悉的、親近的人的味道。
寧霄可還記得穿過來之前腦袋上被砸的那一下呢。
要是不認識的人，書錦就算知道是爲了他好的，也不可能這樣放鬆。
但是他們倆誰都沒有戳破。
哪怕彼此都心知肚明，也只是裝作不知道，將所有的情緒都埋在心底，獨自一個人品嚐其中的酸甜苦辣。
書錦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和人有過交談，一直都是他說，寧霄聽，現在寧霄終於願意同他說話了，他一下便剎不住車，開始持續輸出。
“都說了讓你離遠點，不要來了。”
“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從來都不聽我說的話……”
“…………”
他最後總結道：“你這個大sb。”
“是是是，我是sb。”寧霄給他抹掉了眼淚，“那sb.來看你，你開不開心？”
書錦佯裝氣惱，眼神裏的笑意卻出賣了他的心思。
他看着寧霄英俊的眉眼，終於抵抗不住，軟聲道：“開心。”
“書小錦，我這些天認真得想了一個問題。”寧霄鄭重道，“之前你說的喜歡，還算數嗎？”
“怎麼？”書錦斜眼瞥他，癟了一下嘴，“又想把這件事拿出來取笑我？”
“不是，不是取笑。”寧霄有苦難言，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承擔後果，“我只是，當時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小聲補充道：“可是我當時也沒有拒絕呀。”
書錦“哼”了一聲：“你還有臉說，你這種是什麼樣的渣男行爲。”
寧霄摸了摸鼻子，努力扯回被岔開的話題：“所以……你……你還喜歡我嗎？”
書錦耳朵尖尖又紅了。
他強自鎮定道：“喜歡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寧霄也有一點磕磕巴巴：“若是還喜歡，咱們，咱們就…………。若是不喜歡，那，那我再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