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違的男聲突然出現在身後，桑渺轉過身望着那一處聲源，反應有些遲鈍，目光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頭髮長了些，皮膚黑了些，看向她的那眼神倒是沒變，一雙眼眸像是自帶笑容，稍稍彎起，又多了幾分溫柔笑意。
貝熙和師姐總說，段頌要是渣點，以他那個溫柔得溺死人的眼神能養一缸的美人魚。
“昨天貝熙還在打聽你的近況。”桑渺笑眯眯地走向男生，“怎麼不說，我好提前去接你？”
段頌笑着搖了搖頭：“算了吧，你那麼忙，萬一又放我鴿子怎麼辦？”
說着，他看向不遠處穿着西裝的年輕男人問道，露出疑惑的神情，“這是？”
“家教學生的家長錢先生。”桑渺隨意地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同學，剛回來。”
原先她想讓錢思銘幫忙諮詢一下如何處理論壇上的謠言，如果有必要，使用法律手段，但此時段頌在場，她不方便講下去。
她抱歉地說，“錢先生不好意思，辛苦您專門給我送傘。我就不送您了，您在路上開車小心。”
錢思銘沒有多說，向兩人略微頷首後驅車離開。
“走吧走吧，今天請你喫食堂，明天我再好好爲你接風。”
說着，桑渺十分自然地接過其中一個行李箱，一拉有些重量，她有些納悶地看向段頌，“你這個箱子放的都是鐵塊嗎？這麼重。”
她想去提另一個行李箱，被段頌伸手一攔，把他的書包遞給她，幫她背上。
“都是一些大部頭書。你幫我背這個包吧，裏面是給你的禮物。”
桑渺正了正身後的書包，說：“那我可得背好了。”
段頌想起來她剛纔說的話，自然而然地問：“待會兒有什麼事嗎？沒事的話，先和我一起去趟我那兒吧，我一個人收拾不過來。”
桑渺立馬搖頭：“不行，晚上我有家教。”
段頌一聽，和以前一樣，倒也不繼續說下去。
兩人先把行李寄存在桑渺宿舍樓樓下，然後一起前往a大的食堂。
“走，去芙蓉廳喫牛肉砂鍋，回國前的最後一個月，我天天都在看以前的照片解饞。那地方真是個美食荒漠，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喫漢堡。”
段頌興致沖沖，推着她走向芙蓉廳。
他拿着她的飯卡跑去窗口排隊，桑渺尋了個靠近倒餐盤的空座，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
喫完飯的學生陸陸續續過來，發現了她後，放下餐盤再挪出視線落在她身上，一副交頭接耳，說話窸窸窣窣舉動。
他們以爲她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吧？什麼就是她吧？她怎麼來食堂喫飯？她還有勇氣來食堂啊？
桑渺差點忘了她現在是處在八卦中心的人，她拿手機登上浮游的網頁，看了下那個帖子還高高懸掛。
她翻了一圈通訊錄和好友名單，看看有沒人認識的人幫個忙處理一下，還是應了那句話：有人好辦事。
“桑渺……”一道身影站在她面前，“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桑渺的臉上生出幾分不耐煩，怎麼哪兒都能碰到他？
“什麼困難？班長你是說我被不明人士掛到浮游上瞎爆料的事？”她閒閒地說。
趙峽看向她的目光略帶同情，“你如果有困難，我……我們同學都會幫你。”
他端着個餐盤放在她對面，砂鍋上冒着騰騰熱氣，猶如他看着她的急切和惋惜的目光。
桑渺：？？？
她有些莫名，眨眨眼，在那目光裏後知後覺地品出他的意思來，他是信了論壇上的那些話，以爲她有苦衷當了高中生的小後媽。
段頌端着盤子走過來，一臉好奇地看着趙峽問道：“怎麼回事？你們說什麼呢？”
趙峽面上掩不住的驚訝，“段頌你回來了啊。”
段頌坐在桑渺身邊，幫她端出她那一碗加了荷包蛋的砂鍋，筷子上沾了餐盤上的水，他一一擦乾淨遞給桑渺，待全部做完，他才擡起頭看着趙峽，笑道：“是啊，剛到的，這不桑渺請我喫食堂。”
趙峽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脣角露出略牽強的笑容。
“你們先喫着，我找我朋友去了。”
說完，他端起盤子，快步向另一處走去，那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桑渺嗤了下，隨口說了句：“女朋友就女朋友，還非得扯什麼朋友。”
“他有女朋友了？誰啊？”
“夏一嘉。”
“喲，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段頌十分八卦地轉過頭去瞧，感嘆道，“看來我不在的這一年，發生了很多大事啊。”
段頌扭過頭看她，突然湊近盯着她的臉，語氣像是開玩笑一般說：“我說還沒找到男朋友吧？”
桑渺手一頓，下一秒臉上旋出一個極大的笑容，回道：“又被你知道啦？你這個意思是交女朋友了？一定是個脾氣好又長得好看的妹子吧，才受得了你挑剔的性格。”
段頌聞言，似有些不滿地哼了哼。
兩人喫完飯，她先送段頌出校門，然後再去鳳凰苑。
“桑……學姐。”a大校門口，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路旁，目光落在段頌的臉上。
桑渺回頭看見付念寒，詫異道：“誒？你怎麼過來了？”
還有一個小時開始晚輔，他突然跑過來找她，桑渺皺起眉頭，“有急事？”
他沒開口，視線從她臉上又移到段頌身上。
桑渺回過神，和段頌解釋說：“這是我家教的學生，待會兒有晚輔，我不送你了，明天給你接風。”
段頌點點頭，也不多問，只叮囑一句：“結束了和我說一聲，注意安全。”
桑渺擺擺手，朝付念寒努努嘴，隨即向鳳凰苑那個方向慢慢走去。
付念寒當即跟上，走在桑渺的身邊。
走出十米不到，他回過頭，發現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們這個方向，兩個男生對上視線，眼底意味不明。
他收回視線，低垂着，落在桑渺的手，她的手上毫無裝飾物，手腕也空空。
“桑老師，剛纔那個是？”
桑渺言簡意賅：“我朋友。”
“你們關係很不錯嗎？”他試探着問。
她沒理會，繼續先前的話題，“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付念寒略作沉吟，腳步又走出一米，他開口坦白：“我看到你們校內論壇的帖子了。”
桑渺挑了挑眉，問：“你怎麼看到的？”
浮游是校內論壇，只有連接內網才進得去。
“紹哥發我的，他有個學長是論壇的管理員，說是可以幫忙刪帖。”他的眉間露出幾分不悅，“這些人難道不知道造謠犯法嗎？你如果想告他們，我找思銘哥問問。”
他說着掏出手機，似乎想立刻打電話給錢思銘，桑渺瞬間攔住他的手，“別。”
她找錢思銘，和付念寒找錢思銘，代表的意思完全不一樣了。
付念寒疑惑地眨眨眼。
桑渺別開視線，語氣有些冷淡：“我自己聯繫就行，這件事你不用操心，你顧好學習。”
付念寒立馬不作聲了。
桑渺覺得是時候應該和他談一談。
“……念寒，”她第一次不帶姓氏叫他的名字，眼睛的餘光注意到他轉過頭看着他，她抿了抿嘴，說下去，“你可能不愛聽這些話，但該說的我還是會說一遍。”
“現在已經四月中旬，下個月再進行一次模擬考，然後就是高考了。我不希望你把頭腦、時間和精力用在別的地方。”
付念寒的神色隨着她的話，一點一點黯淡下去，聽到最後，他忍不住辯解道：“這個又不是別的事……”
走過一條街，路口的交通燈顏色停留在紅色，桑渺停下腳步，眼睛望着着穿行不斷的車子，兩旁的行人忙碌地爲生活奔走，疲憊的臉色和身軀映在這片茫茫的夜色下，到家或許還得操心家務、孩子、父母……
“作爲你的老師，我希望你發揮自己的實力，考取心儀的學校，而不是在考試前夕還分神搞別的事情。”
付念寒低低地哦了聲，語氣似有些低落：“我知道了。”
桑渺停頓片刻，索性趁着這個時候同他說：“有一個事，我考慮了好幾天。先和你說一聲抱歉，我暑假有個交流項目，準備的時間有些緊張，所以從四月底開始，我恐怕不能再繼續給你輔導。我先和你說一聲，明天我會和你家長聯繫。”
付念寒猛地轉頭，直直地盯着她的側臉。
這條路很短，只過一個路口，便能看得見鳳凰苑小區門口的那棵柳樹。然而，路還沒走完，她就說她要走了。
“你不擔心我又考差嗎？”他輕聲問道。
“我相信你的實力。”桑渺沒正面回答，她擡眼看見交通燈變成綠燈，擡步便往前走，視線瞥到他的衣角，她繼續說，“接下來的複習規劃，我已經做了大半，我會做完你高考前的階段規劃，你要是不嫌棄，可以按着那份規劃進行下去。”
“桑渺，我……”
桑渺回頭，對上他眼底難以藏住的緊迫與煩躁，她說：“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