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敵人向我這個地方逃竄,我是該拔槍做個樣子呢,還是假裝沒有看見?”他身體略微顫慄,掌心沁出汗水地想着。
能用各種手段縮短將死之人生命的非凡者絕對不可能只有序列9或者序列8,不是他這個占卜家能夠正面對抗的,就算犧牲自己,都未必可以延緩對方,爲鄧恩和倫納德他們創造追趕上來的機會。
幸運的是,執掌厄難的黑夜女神似乎聽見了祂“忠實”守衛的祈求,始終沒有人向着克萊恩躲藏的位置奔逃。
過了好幾分鐘,他聽見目標建築那裏有飄揚的歌聲傳出。
側過耳朵,仔細分辨,克萊恩確認這是倫納德.米切爾常哼的民俗小調,裏面充滿了低俗的語句。
呼,他鬆了口氣,一手持槍,一手提杖,走出陰影,向着目標建築靠攏。
這民俗小調正是他與鄧恩等人約定好的會合信號!
剛邁出兩步,克萊恩忽然停頓,將手杖靠在旁邊的鐵柵欄上,將左輪換了一隻手。
然後,他解下袖口內的銀鏈,讓黃水晶吊墜自然墜落。
交換了左輪和靈擺的位置,克萊恩等到黃水晶的搖晃平穩,立刻半閉上眼睛,進入冥想狀態,並默唸起占卜語句:
“剛纔的歌聲是幻覺。”
“剛纔的歌聲是幻覺。”
……
七遍之後,他睜開眼睛,看見吊墜在逆時針轉動。
“不是幻覺……”克萊恩一顆心放回了原位,揣好靈擺,提上手杖,飛快臨近了目標建築的拱形鐵柵欄大門,然後將鑲銀的黑色手杖交給右掌,與左輪一起被拿住。
他剛伸手觸碰到欄杆,試圖推開,忽然感受到有刺骨的涼意涌來,就像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人塞了一脖子的冰塊。
嘶!克萊恩猛地縮手,呲牙咧嘴。
“這裏就和冬天一樣……”他就着微弱的星光和遠處的路燈,眺望向鐵柵欄大門後的花園,看見那裏枝蔓枯萎,花朵凋零,不少葉子染着白霜落於黑褐色泥土之上。
厲害啊!克萊恩暗自感嘆一句,屈指敲了眉心兩下,開啓了靈視。
他左手取回鑲銀的黑色木杖,用它抵住柵欄,力推開了虛掩的大門。
吱嘎的聲響裏,他側身通過,踏上了直通灰藍色小樓的石板道路,兩側是在黑夜裏隱隱綽綽彷彿幽魂的植物。
這樣的畫面讓克萊恩油然想到了各種各樣的鬼故事和靈異電影。
他下意識放緩呼吸,加快了腳步,可剛走了幾米,左肩突地被誰拍了一下。
噗通!噗通!克萊恩的心臟先是一滯,接着劇烈跳動。
他擡起右手,用左輪瞄準了那個方向,然後緩慢轉身,望了過去。
微弱的光芒裏,他看見一根樹枝搖搖晃晃,險些掉落。
“這叫自己嚇自己?”克萊恩嘴角一抽,揮了下手杖,將那根樹枝打了下來。
他繼續前行,耳畔開始出現若有似無的哭泣聲,悲鳴聲,眼中也映照出了一道道透明的、模糊的、接近無形的“幽影”。
這些幽影感受到活人的氣息和血肉的溫暖,紛紛涌了過來。
這就是隊長說的感受氣氛?確實比幫助德維爾爵士那次可怕多了……怨念明顯比“幽影”呆板,沒有主動攻擊性……他邊想邊走向位於客廳中央的祭臺,那是一張圓桌,上面擺滿了做工粗糙的木偶,另外,還有三根熄滅的蠟燭。
鄧恩.史密斯正站在祭臺前方,背對克萊恩,一個木偶一個木偶地拿起觀看。
“收屍人”弗萊則靜靜注視着那些飄蕩的“幽影”,試圖伸手安撫它們,可卻只能無力地穿過,而“幽影”們也未攻擊他,似乎將他當成了同類。
倫納德.米切爾見克萊恩抵達,語調一改,嗓音變得低沉而磁性:
“這是一片寧靜的清晨,”
“正適合那更寧靜的悲切。”
“只聽得穿過凋謝的秋葉”
“栗子輕輕落地的聲音。”(注1)
……
這幽緩安柔的詩歌吟唱聲裏,克萊恩彷彿看見了一片映照着粼粼月光的湖面,看見了靜靜懸掛於高空的紅月。
那些“幽影”平靜了下來,不再追逐活人的氣息和血肉的溫暖。
鄧恩放下手中的木偶,回過身來,對克萊恩道:
“這是一個可怕的詛咒儀式,幸運的是,我們已經破壞了它。”
“你先佈置儀式,安撫殘留的靈性,然後嘗試着通靈,看能否從它們那裏得到線索。”
現自己不再是累贅的克萊恩當即挺胸擡頭道:
“是,隊長。”
他兩三步抵達祭臺,伸手將那些木偶掃出了圓桌。
這個時候,他眼角餘光瞄到每個木偶之上都有不同的姓名和對應的信息。
“隊長,有現認識的人嗎?”克萊恩隨口問了一句。
問完,他看了看鄧恩,鄧恩又看了看他,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我真傻……我怎麼會問考驗隊長記憶力的問題!克萊恩險些掩面長嘆。
換做別的領導,之後肯定會找機會給我穿小鞋,還好,還好,隊長他會忘記這件事情的……真不知道這算優點,還是缺點……他半是慶幸半是調侃地想着。
默然十幾秒之後,鄧恩似乎終於分清楚了現實與夢境,開口說道:
“有一個你認識的人。”
“誰?”克萊恩停住了重新擺放蠟燭的動作。
“喬伊斯.邁爾,‘苜蓿號慘案’的倖存者。”鄧恩言語簡潔地回答道。
喬伊斯.邁爾?安娜的未婚夫……克萊恩一下聯想到了濟貧院的索爾斯似乎是被人教唆被人誘導,纔會提前爆,試圖縱火的事情。
他收回右手,沉聲說道:
“‘教唆者’特里斯?”
“他用將死之人被縮短的生命做祭品,試圖詛咒所有的‘苜蓿號慘案’倖存者?因爲他不知道是誰現問題,報告了警方……”
而特里斯要是直接下手報復,不太可能一次就能幹掉分散居住於不同地方的全部目標,頂多兩三起案件後,他就會被值夜者、代罰者和機械之心注意到,喪失繼續作案的機會……克萊恩幾乎腦補出了對方爲什麼如此選擇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