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衛將程府前後包圍,凌不疑剛邁入前院,就與行色匆匆的程使夫婦二人迎面碰個正着。
程使在見到凌不疑當下內心發怵,可見這位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擁有非同常人的威嚴氣魄。
“可是凌將軍親臨。”
“正是,程校尉認得在下。”
“程將軍說笑了,咱們這些武將,誰不曾聽過凌將軍戰無不勝的威名。”
“今日我奉命捉拿一位監守自盜、貪墨軍械的賊人,不慎驚擾府中女眷,還望程校尉海涵。”
“此等敗類凌將軍抓得好,不過聽將軍方纔所言,莫非與我家嫋嫋認識?”
“並不認識,適逢六公主與校尉家中女公子共乘車駕,我便有些印象。”
“我家嫋嫋竟與六公主殿下相識,我這個做父親的竟全然不知。”
程使與蕭元漪面面相覷,蕭元漪反應並無夫君如此之大,多年來她雖不在女兒身邊陪伴長大,好在離家前暗中留下人手在這些年裏以書信形式彙報女兒及家中近況,她前兩年便知曉女兒與六公主偶有往來,關係還算密切,這回女兒連日發熱重病,也多虧六公主私下派遣太醫診治才得以痊癒,這兩年連帶葛氏平日裏收斂不少,不似從前成日變着法地苛待。
此行目的已然達到,凌不疑告別程使夫婦,眼下“軍械案”捉拿嫌犯之事暫告,也是時候入宮面聖請罪了。
馬車內,和安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舟車勞頓一日身子屬實有些撐不住,香菱心疼自家殿下這般奔波,她深諳主子性情,爲奴爲婢的自是不敢忤逆。
“香菱,我無事,疲累罷了,莫擔心。”
和安挪動身子換了個姿勢歇息,方纔閉目期間她聽見侍女在旁悄聲嘆息,立馬知曉這丫頭因何憂慮。
“依奴婢看,公主您就不該出這趟門,累了身子不說,無端捲入朝廷查案,奴婢擔心他日被有心人構陷誣告。”
“我心中有數,若是讓嫋嫋親自出面指證她大母的族親,在外是能博個“大義滅親”的正義名聲,但在內勢必會揹負上“不孝”罪名,這往後在家中的日子就更難了。”
“公主爲程家四娘子考慮周全,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放眼這宮中就數你這張小嘴最會夸人。”
“奴婢若有半句假話,必遭天譴。”
“呸呸呸,不許發不吉利的誓。”
馬車外,梁邱兄弟二人奉他家少主公之命護送公主回宮,自是不敢怠慢,梁邱飛沉浸在有眼不識“公主”的陰影中揮之不去,以至於兄長梁邱起同他說半天話愣是沒任何反應,直接上手往其腦袋呼了一巴掌。
“臭小子,進宮當差敢跑神,是不是軍棍還沒挨夠?”
“痛啊哥,我這不是沒晃過神嘛,長這麼大頭一次和宮中貴人打交道,特別這位,放眼天下女娘也實屬少見這般天仙容貌。”
“話說咱家少主公與六公主似是舊相識,照理來說,少主公爲聖上義子,如若有心許配自家女兒,他日成婚,豈不是親上加親的美事,怎麼到頭來落到了什麼裕昌郡主頭上。”
“少主公私事少議論爲好,你我兄弟跟隨多年,當知曉少主公並非貪戀權力之人。”
目測前方即將抵達和安所居宮殿,梁邱飛識趣噤聲埋頭專心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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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不疑黑金甲冑佩劍加身出席聖上專門爲其“接風”而設下的宮宴,文官武將皆到場出席,王侯貴戚、後宮嬪妃皇子公主皆在受邀行列,給足好生宏大的面子排場。
和安坐於女眷前排席列,這類場合她向來低調安分,儘可能降低自身存在感,與她座旁那位向來囂張跋扈的五公主形成鮮明比較,好在素日裏這位同父異母的五姊從不找自己麻煩,多半也是看在她在宮中構不成任何威脅也翻不起什麼風浪的份上。
“子晟啊,朕好久沒今日這般開懷,隴右一戰獲勝可真是爲朕解決了心頭大患,這杯酒朕要這天下蒼生敬你。”
文帝舉杯,衆人隨後附和。
“謝聖上。”
說完,凌不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文帝放聲感慨道“想當年你與朕初見不過是孩童模樣,現如今已長成保家衛國的好兒郎,歲月不饒人,你們這些個孩子大了,朕也老了。”
宣皇后調轉話頭調節氣氛道“本宮彷彿記得子晟剛進宮那會兒,本宮同越妃帶着五公主六公主在花園遊玩,六公主向來怕生竟會主動當着陛下和本宮那麼多人的面喚子晟“哥哥”,當真有趣極了,陛下您說是不是。”
文帝開懷大笑道“是是是,小六,你多年未見子晟,理當單獨敬他一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和安不得不端起酒杯朝凌不疑禮貌敬酒。
“凌將軍戰場上英勇無畏,本公主由衷佩服,這杯酒敬您。”
文帝不知哪來的興致,沒來由中途打斷道:“小六,你如今怎麼改口喚子晟爲凌將軍,這未免略顯生疏了吧。”
和安一時語塞,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她擡頭正對上凌不疑眼眸,和安當下總覺得凌不疑眼裏像是在期待着些什麼,隨即自我快速否定了這一荒唐想法,轉而望向了自己母親求助。
越妃看出女兒的難爲情,開口解圍道:“陛下,孩子們都長大了,女孩子臉皮薄,別拿孩童間的趣事逗小六玩了。”
文帝笑而不語擺手作罷,和安敬完酒便尋了個喝藥的由頭離席告退回宮。
凌不疑目光追那個背影離去,百感雜糅於心中,說不清道不明具體是何,許是心房某處在暗中開始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