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只好將它揣在懷中,順便把餘下的分發給衆人:“看來還要再待一段時間了,來來來,先喫點蘋果墊墊肚子。都別跟我客氣啊,不夠樹上還有。”
衆人無語,說得像他摘的一樣。
女演員可能是大着肚子,餓得快,她最先接過來,拿到就喫。
剛吃了一口,就臉色忽變。
衆人心慌:“怎麼了,蘋果有毒?”
不應該啊,怎麼陶然吃了沒事。
“不是蘋果的問題。”女演員死咬着下脣,用十分冷靜的聲音說,“我要生了。”
衆人大驚失色:“?”
女演員眼角餘光看一眼左手腕。
00:09:43
00:09:42
……
倒計時已經進入了最後十分鐘。
這時候,陶然懷裏的蘋果突然動了。
它清清嗓子,像翹着二郎腿坐村口,一邊拿着銼刀修理指甲,一邊數落鄰居八卦的大爺嬸嬸一樣,用尖酸刻薄的語氣道:【別掙扎了,快給她接生吧,再不接一屍兩命了。】
正發呆的陶然,此刻被蘋果的聲音叫回來神,突然對它生出一點親切感,於是一臉慈祥地摸了摸蘋果“腦袋”。
他一點頭:“謝謝,你是好人。”
蘋果:【……】
日,幹嘛摸它屁股?
女演員又看了眼倒計時。
00:08:37
00:08:36
……
她向來沒什麼所謂的臉上終於多了一絲急色,汗大顆大顆從額頭上往下淌,咬着牙對衆人說:“你們誰自願來個人,幫我生一下。”
雖然問的是衆人,可她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祝衡身上。
祝衡:“……”
陶然左看看右看看,覺得除了小農女,應該也沒別人了吧,他們這幾個男的,哪會這個,見都沒見過。
誰知這念頭剛出,他就看見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從身邊擦過去,牽起女演員的手,按上後心將她托住。
“我來吧。”祝衡聲音沒什麼起伏,滿臉寫着“自願”。
他握住女演員手時,她忽地擡頭望向他,悄悄衝他擠了擠眼。
在衆人看不見的角度,女演員臉上不復生產時陣痛的痛苦,浸潤着汗水的眼睫半遮住眼,眸底一片璀璨。
她反手握住祝衡,臉上似笑非笑,全是得逞的意味。
祝衡一愣。
“祝哥?”陶然聲音都劈叉了,“你還會這個?”
祝衡背對着衆人,緩緩把目光從女演員身上移開,扭頭瞥陶然一眼:“這裏我一個人就好,你們換個地方待。”
這就是要趕客避嫌的意思了。
於是衆人退避三舍,全都躲去蘋果樹後面,把這一片留給他們。
女演員目光注視着衆人走遠,然後從懷裏掏出那本她視若珍寶的日記,塞進祝衡手裏。
“這個送你。”
祝衡一愣,下意識接住,瞬間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是……”
“十分鐘後你再看,現在,你先聽我說。”女演員一把握住祝衡的手,聲音輕得不能再輕,“我知道這樣說你或許很難理解,但我們所有人,都在經歷一場戰鬥。”
“而我,就是一開始要離開的人。”女演員的肚子漸漸小了下去,她看一眼腕骨。
此時的倒計時,是00:03:48。
她擡眼,看向祝衡:“在你面前離開,這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
祝衡察覺到她視線,低頭看向她手腕。
00:03:37
00:03:36
……
他聽到自己微微發啞的聲音響起:“這是什麼?”
女演員摸了摸已經小了一半的肚子,冷笑了聲:“我的生命倒計時。”
“從來到這個世界起,我一直在等你,等這一天的到來。”女演員擡眼看他。
“啪”的一聲響,她肚子徹底變平坦,身邊的草地上多了只娃娃。
待看清娃娃的模樣,祝衡只覺全身的血都衝上了頭頂。
那是一隻巴掌大、穿着衣服的娃娃,泥娃娃。
上面的顏料筆觸雖拙劣,卻勾勒全了泥胎的衣着和外形特徵,該有的都有,不多也不少,無一廢筆。
泥胎身穿白色外衫,頭頂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黑髮,五官更是醜得慘絕人寰,潦草敷衍到不忍直視。
難得一雙眼睛比較講究,應該說,相比泥胎身上的其他地方,顯得過於講究了。
那是用一對黑曜石鑲嵌的眼睛,在右眼的曜石深處,似乎還內嵌着不知名的璀璨寶石,迎着陽光變換角度,那深處寶石透過曜石一閃一閃,發出斑斕絢爛的光芒。
這是照着祝衡的模子,捏出的泥胎。
女演員卻似乎一點不驚訝,她直視着他眼睛:“這個娃娃,你收好。後面會用得上,用完再扔也不遲,你不要怕,我是爲你而來。”
祝衡皺了皺眉。
此刻倒計時進入最後一分鐘。
女演員無視這倒流的時間,像毒蛇吐信,一字一頓道:“如果你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你怎麼選擇?”
倒計時最後三十秒。
祝衡沒有說話,因爲她並不需要他回答。
“現在我告訴你。”她粲然一笑,忽然用力攥住祝衡,將他手腕抓出了紅印,“我選擇來這世間一趟,是爲了抵抗。我要讓他知道,我絕不屈服於提前知道的命運。”
她望着他的眼睛,似乎要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
祝衡盯着手腕上,她攥得發白的指關節:“他?”
他是誰?
女演員似乎並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你以後就知道,他會在未來等你。”
最後二十秒。
“現在你記住了,你給我記住了,在這場戰鬥裏……”她的臉似乎換了模樣,與另一張臉漸漸重合在一起。
越來越像祝衡。
最後十秒。
她頂着一張幾乎與祝衡長得一樣的臉,死死盯着他。
“直到我死,萬事方休。”
倒計時清零。
一陣風吹過,女演員那點僅存的生命力隨着這股風,從她身體裏流出去,逐漸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