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小雨眼裏的驚喜太亮,又或許是這兩姐弟的身世經歷已經足夠悽慘困苦,江晗看着病牀上的小男孩頓了頓,終究是沒把那句“現在治不好”說出口,換了個更委婉的方式,“如果能趕在細胞癌變中期前把他送去技術成熟的醫療機構治療,或許有救。”
什麼細胞、什麼癌變,什麼又是醫療機構,小雨都聽不懂,但她卻聽懂江晗拐了又拐藏了又藏的言下之意了。小雨臉上的笑容淡下去,不過她本來也沒期待着能一下子轉運救命,所以這個結果也是完全能接受的。
她垂着眼眸說:“辦不到的,小天沒法離開這裏。對不起……今天,本來是想好好請你們喫飯的。”
這場請客飯喫到一半就散了,小天的情況不好,小雨得重新去買鎮痛劑,白芷和江晗也不便多待,起身告辭。
江晗把病懨懨的麻雀交給了這兩個姑娘,也沒提什麼呵護備至的要求,只說麻雀要是能自己飛走,就讓它飛出去吧。
趁着小雨收拾了碗筷去廚房洗碗那會兒時間,真真將二人送到街道口,好像是想說點什麼,但又不敢開口,顯得很是侷促,摸出了一包煙。
她抽出一根敬給江晗,見江晗不接,便以爲江晗是嫌棄煙不好,賠笑解釋:“我們只有這個……”
江晗沒說話,但瞧也不瞧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他的拒絕。
真真又轉遞給白芷,白芷也沒接,“我也不抽。”
沒想到兩人都不抽菸,真真訕笑了一下,把要點菸的動作停了,沒別的開場,只好直白說道:“我之前跟你們講這兩姐弟的事情,就是希望你們同情一下。既然你們能給一次黃金,那再給錢幫一次好不好?小天……真的很需要錢來醫病。”
這話聽着有點道德綁架的嫌疑,但白芷看了小天的情況,也不介意這點綁不綁架了。他拿出錢包,從裏面抽出了一疊紙鈔遞給真真,實在不知道該囑咐什麼,“請個好點的醫生吧。”
白芷給完錢正要走,就見江晗也從錢包裏取了一疊錢出來,同樣遞給了真真,沒說多的,只提了一句:“花錢時不要外露。”這條顯然是針對今天小雨被兩個混混堵巷子裏打劫這件事。
江晗給完錢,回頭見白芷正看他,不禁問了一句:“你想說什麼?”
白芷就“嘶”了一聲,擡手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我還是覺得你好得有點不符合你恐怖分子的身份設定。”
雖然這個人剛傲嬌的表示“幫人什麼的最麻煩了”,可是他的實際行動卻從來沒有讓人覺得失望。無論是一開始明明擁有單手吊打光頭的實力,卻只是象徵性的亮個武器讓他自己滾,還是後面隨手撿起瀕死的麻雀、給真真錢……
白芷不得不承認,他說江晗是個有愛心的人那句話,其實是發自肺腑的。
因爲江晗的確在某些方面,比他這個道德水平堪堪及格的人好多了。
兩人沒心情繼續喫飯,也不想在外面晃盪——自從張五爺“失了蹤”,極樂城的各路牛蛇鬼怪勢力都開始冒頭瓜分地盤,鬧得極樂城這幾天都雞犬不寧,好些地方都封鎖了路,實在沒什麼可消遣的。
回去的路上,白芷想起在小雨家時,江晗宛如專業人才般說出一個根本沒聽過的病症名,又來了好奇心:“江先生,您平時逃亡的空閒時間閱讀都這麼廣泛的嗎?那什麼……不良症都有涉獵?”
江晗心想,這種罕見的病印象不深比較奇怪吧?不過他糾正白芷的卻是另一個問題:“不是在逃亡後,現在沒這個閒工夫。是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學的。”
白芷一聽,頓覺軍區人民水深火熱,“現在教育這麼全面?連這種稀有病都要求通讀並默寫全文嗎?”
經他一提醒,江晗也想起來白芷和現在有“時差”了,不知道情況是正常的,就稍微說明了一下:“戰後軍區需要健康的新生嬰兒,所以當時發了很多防止近親結婚和各種遺傳疾病的宣傳手冊,都是要求閱讀的。”
大概是有偷休眠艙想繼續實驗的原因在前,又有追殺目前跟他同一陣營的江晗的原因在後,白芷對中央軍區可以說是好感爲負,笑諷說:“我以爲,以貴中央軍區的尿性,會直接進行基因篩選來着?反正技術早就成熟,還不是簡單粗暴又有效。”
江晗便道:“基因篩選本來就有違人權,那時候的議會並沒有通過採用這項技術的立法。”
“那時候的議會,”這可真是個有意思的稱呼,難道現在的議會就通過了嗎?白芷聽後一笑,把這個問題按住了沒提。他又不進軍政界,往後挖太多也沒什麼意思,於是把話題又繞了無關緊要的話題上,“今天本來說請你喫飯的,沒想到出了點插曲,有點遺憾,賠個禮吧。”
“不必。”江晗擡了擡眼皮,回答得矜持又幹脆。
“還是必吧。你看我在這裏也沒什麼朋友,多慘啊,正常社交都沒有。”白芷一邊說着,一邊前後左右望了望,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可這街道荒涼,哪有什麼東西可值得搜尋?
江晗還沒想明白這賠禮和正常社交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就見白芷走了幾步,彎腰從一堆瓦礫中拔了朵白色小野花,樂滋滋地遞過來:“給你!”
江晗;“……”
白芷一見江晗那表情就笑出聲來,估計這位大佬長這麼大還沒人敢路邊隨便扯朵花送他,有點接受不了了。他笑着把花遞到江晗面前,握着花莖的手指鬆了鬆,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個銀色鑰匙環。
那銀環質地細膩,線條極簡,有一種簡潔有力的工學美感,而環上墜着一顆小拇指蓋大小的金屬閃電。
這顯然不是臨時起意的“賠禮”,江晗目光落在銀環上,眨了一下眼,沒說話,也沒接,然後看向白芷:“什麼意思?”
白芷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彷彿不太相關地說:“你不是問我接下來的打算嗎?我也考慮過。可是我這人生地不熟的,還被人盯上了,未來很叵測啊。倒不如跟你一道去查另一隊僱傭兵的事。”
“你完全可以當我是獻殷勤。前天在網上看到這個鑰匙環,不知道爲什麼莫名覺得很適合你,就拿來……”白芷笑了一下,很狡黠的,“你說,這個當我的入隊費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