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完美實驗體 >第27章 命定
    撤離的車隊沿着荒蕪的公路一路遠行。

    卡車裏十來個大老爺們兒聊得熱火朝天,新加入的黑背心等人也毫無違和感地融入了他們之中。很意外的,黑背心和他的小弟四人彷彿集體失明失憶,沒向任何人提起車上坐着的價值十億新幣的通緝犯江晗,只嘻嘻哈哈的跟人稱兄道弟。

    江晗坐在靠外側的角落,避人耳目地戴着兜帽一言不發,白芷坐在他旁邊,看着極樂城在無盡的倒退之中越來越遠。

    絢麗的紅霞之後,天色漸漸暗下去。城市地標“科技之塔”仍然高聳佇立,在四合的昏黑裏敗了色,成了不起眼的模糊輪廓。

    天邊一輪彎月掛起,帶着點詭邪的猩紅,彷彿是城裏燃着的凡火一路燒進了月亮裏,要把這滿是污髒與罪惡的城市燒成灰燼。

    這是這座城市定格在白芷腦海裏的最後一幅畫面,後來他再聽到極樂城的名字,是在別人茶餘飯後的閒談裏。他們說那天十五臺高能電漿炮衆口齊發,從十五個不同的角度發射高溫等離子,十五條線匯聚成一點,直指青天。

    一陣湮沒天地的白光之後,城市都化作了粉,蕩然無存。

    人們都說,這個“三不管”的毒瘤可算是終於被清掃乾淨了,感覺空氣都清新了不少,渾身舒暢……

    而此時,在汽車的轟鳴聲中,白芷忽然輕聲開口,一片混雜噪音中幾乎捕捉不到聲音:“我被一個巨大的陰謀叫醒,抓着一點可憐的線索攀爬,短短几天內認識了不少人,見到了不少事,現在感覺就跟做夢似的。”

    他的面容隱在晦暗不清的車燈下,神情竟然一反常態的有些茫然和無措,像在輕風中夢囈一般,“是夢就好了,因爲夢不用講邏輯,有開始沒結尾是正常的。但現實是要講邏輯的。我手裏全是謎團,說明我還得繼續走下去……”

    說完,停頓了很久。

    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後,白芷轉頭看向江晗,見對方大半張臉都隱藏在了黑色的兜帽之下,陰影籠罩中,只露出一張淡色的薄脣和形狀優美的下巴。

    而此時薄脣的脣線平直,恍惚間竟然人讀出緊繃的剋制意味。白芷心念一動,酒紅色的眸子直直看向江晗,以問句的形式肯定地說道:“你也不是一點都不觸動的,對吧?”

    江晗在暗色裏看他一眼,微微傾身靠近,低聲問:“你總糾結這個問題,是想確定我的確如你所想,是個好人嗎?”

    白芷也挑起眼角看他,“別傲嬌了。”他淡笑了一下,“之前我想說的話被年不慶的電話打斷了,現在想來……江晗,你能給我解釋你明知道年西和蘇蕭都受染了,卻仍然默許他們跟隨逃亡,直到病發的那一刻是爲什麼嗎?”

    江晗沒回答,白芷便繼續說:“我白某人不敢說懂你,但至少我還不瞎。我只是想說,咱們也算出生入死過了,即便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你看我也不像是有讀心術的人,所以有時候你不說,光從你那張商用表情的冷淡臉上我是真不知道你什麼想法的。或許會誤解你、忽略你……”

    “我知道你不喜歡喜形於色,但是我們既然能組隊、要相處,是不是也該好好說話呢?所以晗總啊,答應人家嘛。”白芷語氣平淡沒有起伏,毫無靈魂地撒嬌,“有時候也進行一段心理活動描寫嘛,這樣我才能瞭解你啊。”

    白芷說這話的時候,因爲角度原因,臉上神色不大清晰,只有臉頰上一道被車燈照亮的黑灰尤爲醒目。

    江晗注視着眼前這個人,看着他臉上的黑灰,有種說不清的感覺。說實話,自他認識白芷以來,這個人就是卡着條件允許的最高上限在努力造作,隨時隨地都要求最好的待遇。但此時,白芷額頭帶着傷口,臉上殘留着血污和灰塵,“狼狽”二字都是輕的,簡直是“灰頭土臉”。

    卻在跟他說——想了解你。

    江晗動了動手指,想替他擦掉臉上的那一道灰,但終究是沒有什麼動作,轉過頭看向車外了。

    車隊在離開極樂城後開了近半個小時,即將繞道路過江晗所說的那個加油站。

    而江晗在計算着快離加油站直線距離最近時,直接拉着白芷跳了車,根本不管後面爆炸的驚異呼聲,閃電一般飛掠出去,進了公路邊的樹林。

    穿過這片野生野長的小樹林便是加油站。白芷覺得自己怕是老了,之前還敢墳頭蹦迪,這會兒跳個車跑兩步居然就覺得有點喘,於是他讓江晗去取車,自己原地休息了一會兒。

    這加油站目前還在使用,得到消息從極樂城跑路的人挺多,半道來這裏加油的也不少,一時竟燈火通明,極爲熱鬧。逃亡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呼朋喚友,好像根本沒把明天天一亮極樂城就會被夷爲平地的事放心上。

    白芷在加油站裏轉了轉,發現裏面居然還開着一個便利超市,伸手一摸外套兜裏還有錢——調換衣服後他目前穿着的外套是江晗的,錢包自然也是江晗的——頓時就樂呵呵地進便利店買買買了。

    不過這開在荒郊僻壤的便利店也賣不了好東西,加上加油站裏這麼多人都想着儲備物資,實在沒剩什麼有用的給白芷。他在便利店裏轉了一圈,全靠□□才搶出兩瓶礦泉水和兩根棒棒糖,口味還沒得挑,只能拿到最後的草莓味,可把他委屈壞了。

    想當年喪屍才爆發那會兒的世界末日,也沒有淪落到要爲兩根草莓味棒棒糖大打出手的地步,白芷越想越氣:我辛苦訓練拼命掙扎這麼多年就是爲了來搶兩根棒棒糖的嗎!

    心情太悲憤,以至於白芷坐上江晗取來的那輛軍用改裝裝甲車後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先觀摩一下這威武霸氣的車身,也不是洗乾淨手摸一摸充滿未來科技感的駕駛臺,而是先剝出一顆草莓棒棒糖硬塞到江晗嘴邊:“兄弟你必須喫下這根我用生命搶出來的棒棒糖,我這輩子只在清晨六點的超市跟大嬸們搶打折雞蛋的時候受過這種罪!”

    江晗嫌棄地推開糖,“……你爲什麼要去搶雞蛋?”

    “別問這麼多了,你給老子喫!”

    江晗吃了嗎?沒有,討厭草莓味的江晗寧死不屈,用“再拿過來就自己滾下車”一語成功叫停白芷。暗中鬆了口氣,一打方向盤駛出加油站。

    出去的路上堵了車,白芷一左一右含着兩根棒棒糖,把兩邊腮幫撐得鼓鼓的,雙手抱胸坐在副駕駛座上等前面的車走。

    他仗着反正現在也沒人認識他,車窗幾乎完全敞開,等久了還換了個姿勢,撐在窗沿上百無聊賴地舔糖。

    等到前面堵着的車輛終於開始移動,江晗也重新掛擋啓動了裝甲車。流動的風灌了進來,帶着夜裏特有的涼意與水汽,吹散了滿車的草莓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