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叫出聲前,來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後低聲說:“噓。”
來人原本清潤的嗓音刻意壓低,低沉而有磁性。
她轉過頭的瞬間,額頭蹭到他的下巴,剮蹭到少年特有的少許墨青色胡茬。剛纔的氣音拂過耳朵,讓她覺得有些癢。
擡起頭,纔看清朦朧的月色下江懷舟那張深邃俊逸的臉龐。
浮川中學組織暑期趣味山地野營活動。半小時前,教官在同學們的熱烈呼聲中,同意今晚進行模擬野外罪犯追捕活動。
這個活動名義上是鍛鍊學生們的勇氣,野外生存能力,本質上更像這羣被近期體能訓練折磨的太久的學生,撒歡釋放的盛宴。
少男少女們爭相扮演“警察”、“偵探”、“臥底”等掌握有主動權的角色。
沒有人願意飾演“罪犯”。一來只能逃竄躲藏,整晚提心吊膽的沒什麼樂趣,二來月黑風高,很可能在追捕過程中被好事同學拳腳誤傷。
最令黎舒頭疼的還不是這兩點,而是一旦“罪犯”被抓獲就要在篝火晚會上表演節目。無論是火堆還是表演,經歷過火災畏火而怯懦的她都非常抗拒。
但在當年那場火災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被命運眷顧過。這次也不例外,還是被抽中扮演“罪犯”,她只想平安躲過今晚就好了。
被人發現的時候,她有些懊惱沒有躲藏好,但江懷舟的出現又讓她覺得慶幸。
前方四處查探人羣的喧鬧聲散開後,江懷舟鬆開捂住她的手。
黎舒跟在他後頭走了一段山路,發現並不是彙集“罪犯”的方向,有些詫異。
“你往那個方向走,那邊沒有什麼巡邏的人。”江懷舟突然轉過身,指着東北的方向。
黑暗中抹黑前行的黎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直撞到他堅實的胸口,揉着腦門,擡頭看到黑暗中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在她愣神之際,江懷舟突然將她拉到身側,俯身躲藏在一片灌木叢之後。
“別出聲,那個方向有光源靠近。”低聲耳語拂過她的耳畔。
黎舒蹲在地上,仰頭瞥到他的眼睛裏閃爍着微光。
光源越來越靠近,在前方來回掃蕩,江懷舟愈加俯低身形。空間狹小,他修長有力的手臂環住黎舒。
黎舒緊緊抵靠在他胸前,可以感受到溫熱的呼吸,聞到熟悉的淡淡香橙洗衣液的味道。
在這樣的處境中,她突然生出一份心安,甚至希望前來搜捕的人不要離開。
拿着手電筒四處查探的人離開後,江懷舟起身拉起她的手。
黎舒蹲着腳有點麻了,加上地面溼滑,一下沒站穩,向後倒去。
在危急的一瞬間,江懷舟緊緊環抱住她一起滾落山坡,自始至終都沒有放開她的手。
還好山坡不是特別陡,二人傷得不重。
江懷舟找到不遠處的一個小山洞,讓黎舒進入休息,隨即轉身離開。
從他出現開始,黎舒就覺得這一切都像是自己的一個夢,看着遠去的背影,不斷提醒自己這個夢該醒了。
蕭瑟的風席捲着落葉灌入洞口,伴隨着稀疏的鳥鳴聲,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江懷舟站在洞口不遠處,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像是跑了很遠的路。手中小心翼翼得端着一個用芭蕉葉折成的漏斗,裏面裝着溪邊的清水。
“傷口需要清洗一下,否則容易感染。”他走向黎舒,蹲下身。
黎舒剛纔滾落山坡的時候,被他緊緊環住,幾乎沒有受傷,只有手臂有一處輕微的擦傷。
反倒是護着她的江懷舟,身上有好幾道劃傷,特別是左手臂處那個傷口很深,還滲着血。
她有些推據的神色,本意是想讓他先清理自己的傷口,沒想到江懷舟會錯意,以爲她怕痛才露出爲難的神色。
“清潔傷口可能會有一點痛,我會盡可能輕一些。”
少年輕柔的安撫讓她有些失神,沒有再拒絕。
細心幫她清理完傷口,江懷舟從口袋裏摸出僅有的一張創可貼,準備貼在她手肘的傷口。
“你用吧,你的傷口比較深,我只是破了點皮,沒關係的。”黎舒終於鼓起勇氣拒絕。
“我是男生,皮糙肉厚的沒事兒。你這個關節位置經常活動,不處理可能會感染留疤的。”他執意要先處理她的傷口。
黎舒突然垂下頭,看着自己的手臂說:“我身上已經到處都是疤痕了,多這點也沒關係的。”
“對不起,我只是擔心傷口不處理會感染惡化。”
他意識到黎舒因爲這麼多年他人的流言蜚語,對疤痕特別敏感,對自己剛纔的冒失極爲歉疚。
看着黎舒躲閃的眼神,他真摯的看着她的眼睛說:“而且這些疤痕在我眼中沒什麼的。”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白的告訴她不介意疤痕,而且這個人還是完美無瑕的江懷舟。
在她愣住的瞬間,江懷舟輕柔的爲她貼上創可貼。
之後的十幾分鍾,二人坐在山洞兩側,靜默無言。
“有點熱。”
江懷舟突然卷高了褲腿、衣袖,從山洞另一側走向黎舒,坐在她身邊。
黎舒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和腿上剛纔被蚊子咬出的幾個紅疹。山野中的蚊子有些毒,咬的紅疹奇癢難耐,她一直不自覺得撓着。
這個陰涼的山洞裏夜風徐徐,並不會燥熱。
她的眼底一片茫然之色,江懷舟刻意露出四肢的大片肌膚靠近,難道是想替她吸引走蚊子?
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可憐自己?戲弄自己?
正在她天人交戰之際,山洞外傳來人聲,追捕的同學靠近這裏。
江懷舟拿起剛纔黎舒放在岩石上扮演“罪犯”的黑色斗篷,示意她一起走到洞口。
“聽聲音,他們已經很近了,躲在這裏肯定會被發現。”江懷舟看着她說,“待會我數到三,我們就分頭往兩個方向跑。”
嘰嘰喳喳的喧鬧聲越來越近,應該是有一大羣人靠近。
“一二三”
他披上斗篷回頭看着黎舒的方向說,“跑!”
黎舒不停歇得向前奔跑了一段路,在一塊山坡高地停下喘氣。
回過頭,只見江懷舟仍然站在原地,等人羣靠近纔開始奔跑,將他們吸引到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