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你怎麼會在這？”季言的眼神一時清醒一時迷惘，呆呆地站在洞穴中央。
“因爲你在這兒，所以我來了。”王也隨口回答道，語氣輕鬆的就像在盛夏的午後跑了一整條街給青梅竹馬的女孩帶來了一杯冰果汁。
“小心，王道長。”張楚嵐小聲提醒，“季小姐現在的神志已經算不上清醒了……”他的話沒能說完，噎在了喉嚨裏——張楚嵐能夠想象自己現在的表情，大概嘴張得能塞下一枚鹹鴨蛋——王也壓根兒沒有想聽完他說話的意思，這從來智珠在握、謀定而後動的傢伙已經毫無顧忌地衝了過去。
在昏暗的燈光中，他琥珀色的瞳仁裏亮度驚人，張楚嵐很少看到那麼認真的王也，這人一貫懶懶散散，透着輸贏都不關心的淡定從容，上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在北京，也是季言出事的時候——
“抱歉，我來太晚了。”他一把抱住了季言，把她毛茸茸的頭壓到了自己的懷裏，全然不顧她剛剛纔暴虐地撕裂了數十個傀儡的軀體。這是一個久別重逢的擁抱，男孩女孩歷經磨難在危險黑暗的洞穴裏擁抱在一起，在任何一部電影裏都是值得循環播放bgm再拉上幾個旋轉鏡頭的情節。
但張楚嵐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勁，王也的身體似乎微微抖了一下，很快他就知道了不對勁的來源——憑藉着異人的良好視力，他看到猩紅的色澤在王也的肩頭蔓延，隨即被他身上淋漓的河水暈染開，一滴一滴落在溼潤的、佈滿青苔的石頭地上。
“在碧遊村時也是，現在也是，王也，你說要帶我走……你問過我怎麼想的沒有？”額前的碎髮遮住了季言的眼睛，王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更何況……說是要帶我走，其實你也沒打算和我一起……”
王也的眉心微微跳動，他按住自己的肩膀——一塊鋒利的金屬碎片插入了他的肩頭，而季言的手正抓握着碎片的另一端，鋒利的鋸齒同樣割裂了她掌心的皮膚，但她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痛楚。
“你不該來這裏，無論是出於什麼對朋友的責任感還是……”季言猛地把那塊碎片從他的傷口裏抽出來，猩紅的血液飛濺到她漂亮的臉蛋上，在幽暗的空間裏，她的聲音模糊而冷漠。“你走吧，別過來妨礙我。我說過，你太自以爲是了。”
張楚嵐飛身撲上去給王也卸力，他連喫奶的勁兒都用上了，兩個人還是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張楚嵐不禁在心底陰暗地想，無論是自己這路人甲級別的還是王也這暗戀已久的青梅竹馬，季言都是一視同仁地掀翻了事……不對，王也還多捱了一刀呢，就出血量來看，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王道長，你傷勢怎麼樣了？”
王也搖頭。
“沒事兒，傷的不重。”他的目光沒有在自己的傷口上停留。“現在，給我講講之前發生了什麼吧。”
張楚嵐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感情你什麼都不知道就衝上去深情擁抱了啊？這虧得是沒傷中要害，要是這個狀態的季言再臉黑心狠一點，下手再重一點，往心口戳一下，您還不得當場翹辮子……但看着王也煞白煞白的臉，他這些話也沒說出口。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把之前發生的事大概講了一遍。
“她能操控炁的運行。常人練炁，能夠調動自己身體內的能量周天運轉，已是殊爲不易，但她卻能控制範圍內所有活着的東西體內炁的運行，包括靠炁控制的傀儡。”
遠處的季言伸出五指，面對着修身爐的方向，藍紫色的電光、金屬的殘渣圍繞着她高速旋轉，即使是遠遠地看着，也能直觀感受到炁流的劇烈運動。“但她本人體內沒有一絲一毫炁的存在，因此無法在體能上加強自己。”
“不對吧，”張楚嵐皺眉，“就在剛剛，她還操着那球棒懟天懟地——”
“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是她短暫地讓大量的炁凝結在自己肢體周圍，從而帶來短暫的高爆發和高速——如果不是你說過的那種恐怖恢復能力，躍起旋轉時的離心力都可能會導致她肋骨斷裂扎進心臟。”
“就像是鋼鐵俠的戰衣？”
“……大概。”王也說，“但她現在爲了拮抗修身爐所在的陣法功效，主動放棄了這種程度的加強，她以自身爲中心，掀起了炁的風暴，她的周圍現在就像是暴風的‘眼’。熱帶風暴眼的周圍風速可達每秒100米，而風暴眼內卻永遠是微風和晴朗的天空。”
張楚嵐睨了王也一眼，他已經明白了王也的意思，此時此刻，季言最難以扛住的就是純粹的物理攻擊，大部分異人最難扛住的也正是凝聚着人類智慧的高科技武器，比方南無加特林菩薩，一息三千六百轉，在這個距離什麼妖魔鬼怪都能當場物理超度。王也如果想把此時像個九級法爺的季言帶回去，那也只有針對她本身的柔弱這一條路了。
但問題是，在這個距離上，無論是張楚嵐還是王也，都缺乏有效的物理攻擊手段。反倒是異人們普遍不以爲然的利用強弩和袖箭之類的輔助武器修行的旁門左道，還能過上兩三招。
張楚嵐逐漸也有點回過味來，雖然來的倉促，但王也並不是在打沒有準備的仗。那麼之前貿貿然衝過去的擁抱，就不會是，至少不僅僅因爲真情流露，必然還有更深層次的意味。
季言沒有回頭看他們。大概是終於抗住了法陣帶來的壓力，她隨手拎起落在地上的棒球棒，朝巨大的修身爐走過去，她順着爐身旁的鋼鐵扶梯艱難地往上爬，身體搖搖晃晃。正如王也所說，雖然掌握了詭異的巨大力量，但她本人的體格顯然還屬於普通女孩，光是攀爬扶梯都有點喫力。張楚嵐仰頭看着她，之前她說過修身爐的核心在最頂端，看來這是要去毀壞核心。
“怎麼辦，王道長？”張楚嵐一攤手，顯示自己實在沒有辦法了，“您的姑娘這會兒可是瘋到六親不認了，一門心思要去毀了修身爐。”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